東哥,就是土派女真勢力中的一員,一個長得貌美如花,卻成了政治籌碼的女人。
良臣很清楚,此時的奴爾哈赤已經可以說統一了大半女真勢力,海西女真四部中,輝發和哈達兩部,一個在兩年前被建州吞併,一個則是七年前就已經舉族併入建州。
剩下兩個,烏拉和葉赫,如今的日子不好過。
沒辦法,誰讓十六年前的“九部之戰”,他們敗的太慘。這十多年間又前前後後被建州攻破幾次,說是苟延殘喘也不爲過。
力量弱勢了,東哥想要報仇,只能將目光放在明朝身上。
偏偏,明朝的遼東最高指揮官李成樑對建州過於偏袒,把這條狗當兒子一般看待。奴爾哈赤遇到任何麻煩,李成樑都會果斷出手,甚至直接派兵干涉。
那麼,東哥找上高淮這位在遼東呼風喚雨,能和李成梁平起平座的大璫,便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也許,這件事可能不單單是東哥一個人的意思,更有可能是烏拉和葉赫兩部落的共同選擇。
眼下的大明朝還很強大,烏拉和葉赫若不想被建州舉族吞併,只能求救於明朝。
有人的地方就有勢力,有勢力的地方就有派別。
明朝在遼東的官員對待女真的看法,顯然也是有不同意見的。
只是,叫人意外的是,高淮成了烏拉和葉赫的救命稻草,而非其他督撫要員。
良臣覺得,這很有可能和高淮在遼東大肆斂財有關。
一個喜歡錢財的人,顯然是很容易被打動的。
按東哥的說法,高淮答應她的要求之後,便藉口整頓馬市和互市,以收稅名義把控流向建州的錢糧。並在與建州相鄰的要道設稅關,明面上是收取來往商販稅收,實際是嚴禁鹽鐵等物資輸入建州。
除此之外,則是暗中扶持葉赫和烏拉,向他們低價出售物資,高價收購他們的貨物,以使其有力量可以抗衡建州。
另外,高淮指使手下太監張虎率領稅兵越過邊界,強行收購建州的人蔘、貂皮、東珠等貨,要麼不給錢,要麼只給很少的錢。很多時候,是直接打個白條給建州,說等下次過來一起結賬。結果下次過來時,還是不結。
被稅兵強買去的主要是建州對外換取錢糧物資的唯一貨物,除了這些遼東特產,他們根本拿不出別的東西和明朝交易。
所以,這無疑是絕戶的手段。
以往,建州通過明朝的馬市和邊貿,從明朝這邊賺取大量利潤,加上李成樑的偏幫,這才迅速崛起,壓制住海西女真。
高淮現在來這麼一出,無疑是從根子上掐斷了建州發動戰爭的可持續能力,甚至直接影響到了建州的民生。
長此下去,建州肯定難以爲繼。
等到建州衰弱到一定程度,另一邊在高淮扶持下壯大起來的烏拉和葉赫兩部,自是可以找奴爾哈赤報仇。
良臣不得不承認,高淮的這個辦法還是挺不錯的,不僅有經濟戰的影子在裡面,還有蘿蔔大棒的政策,拉一方打一方,手法跟李成樑扶持奴爾哈赤很相似。
只是,要知道,奴爾哈赤是靠劫掠起家,你現在給他來這麼一出,這不是逼他狗急跳牆麼。
怎麼說,人家也是有幾萬精銳士兵的,真的鋌而走險和你高淮拼命,誰個攔得住他。
他這是玩火,火中取栗啊!
良臣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東哥卻道:“我們就是要建州造反。”
“爲什麼?”良臣更加不解了,建州若反,首先倒黴的可是高淮啊,因爲這些事情是他搞出來的。
“只有奴爾哈赤反了,李成樑才能不再幫他。”東哥恨恨的說道,對李成樑,她真是恨透了。如果沒有他,奴爾哈赤早就被海西各部給消滅了,哪裡會有今日。
良臣搖了搖頭:“如果我是奴爾哈赤,我可不會反。嗯,我想,我會找李成樑。”
歷史上,李成樑死後幾年,奴爾哈赤才以“七大恨”起兵造反,欲先滅世仇葉赫,這時明朝爲了幫葉赫挺住,才大舉調兵,從而有了悲壯的薩爾滸之戰。
這說明,在此之前,奴爾哈赤始終覺得自己的實力不足以對抗明軍。那麼,高淮逼迫的再急,再兇,奴爾哈赤也不會蠢到打起反旗。
“你說的我們也想到了,只是我們沒有想到,李成樑爲了幫奴爾哈赤這條狗,不惜指使兵變!”因爲過於憤怒,東哥握劍的手都在顫抖。
良臣沉默了,高淮和東哥之前肯定想過李成樑會出手,也想到了種種對策,可他們都沒有想到,李成樑會搞的這麼大。大到他們根本難以招架,也無法收場。
然而,站在李成樑的角度,不玩這麼大,也不可能讓高淮完蛋。因爲,他的背後站着的是皇帝。
高淮聰明是聰明,只是,他終究不是如李成樑那般真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
一力降十會。
高淮沒有兵權,這就決定了他不可能贏。
良臣從高淮身上想到了自己,他如果也想對付奴爾哈赤,下場恐怕和高淮一樣,因爲他也沒有兵權。
有兵就是好啊,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良臣暗歎一聲,對東哥道:“我想,我那高伯伯恐怕不會僅僅因爲你,就冒這麼大風險吧?”
“我答應過高淮,只要削弱建州,替我報仇,將來,我們女真人所有的貨物都交給他的福陽店出售。”
噢,壟斷。
良臣瞭然了,財帛動人心,壟斷關外貨物的經售權,這可是比開多少礦都要暴利的美事。
高淮能有今天,是因爲他替萬曆弄到了錢。唯有錢才能讓他地位越來越高,越來越穩固。
如此,便能理解高淮好好的大璫不做,卻去幫着東哥對付奴爾哈赤的原因所在了。
他需要錢。
“現在你都知道了,你想怎麼辦?”東哥定定的看着沉思的魏良臣。
良臣沒答,而是反問道:“東哥姑娘想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救出高淮,至少要讓他重新回到遼東。”
“這件事很難,”良臣搖了搖頭:“畢竟通了天,實不相瞞,高公公這一次恐怕很難復起了。”
“你耍我!”東哥大怒一動,纖手一動,長劍已然指在魏良臣的喉嚨間。
“別!”良臣一個激靈,站在那裡不敢動,“我說的是實話,我只是個八品官,就算想幫你,也有心無力啊。”
“你給你們的皇帝上書,揭發李成樑謀反,要不然我一劍剌死你!”東哥不是恐嚇魏良臣,而是這少年不答應的話,她真會殺了他。因爲這傢伙一直在騙她。
這個要求可把良臣嚇壞了,無憑無據的,這不是誣陷麼。
“這件事…不行,真的不行。”良臣還是有理智的,因爲,萬曆不是傻子。
“只要你幫我扳倒李成樑,我葉赫東哥就是你的人了!”
“呃。”良臣嚥了咽喉嚨,喃喃道:“我還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