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這是要正式招兵了。
如同衣錦還鄉的入城式,這招兵的開啓儀式同樣熱鬧非凡。
各式長幡圍繞高臺,黑衣高帽大漢按刀環顧,雄俊戰馬一字排開。
熱鬧之餘亦有那麼一絲肅殺之氣。
一衆正定兵也是出工出力,昂首挺胸,替魏公公把場子撐的足足。
魏公公本人卻不在高臺上,而是坐在臺下一錦凳之上,手裡端着茶碗。
每飲一口茶,雙目都會射出一道精光,囧囧有神,堪謂鷹視狼顧。
目中,就差來個雙瞳了。
漫漫人生路,今朝始開場。
良臣意氣風發,放下茶碗,大手那麼一揮,鐺鐺響的銅鑼聲就敲了起來。
爾後,大手又那麼一抓,鑼鼓聲陡然而歇。
頗是有氣勢。
百姓愛看熱鬧,不大會,這東門外就叫堵得個水泄不通。不少急於進出城辦事的百姓急得直跺腳,在後頭直吵嚷前面的人怎麼回事,好好的堵着城門做什麼。
“都來看,都來看,提督海事太監魏公公招兵了!”
“人生成長路,兵營天地寬!”
“壯鄉壯士有壯舉,光榮光彩去當兵!”
“朝廷心腹,內廷股肱魏公公要在咱肅寧招募勇士,大家踊躍報名啊!”
“不到長城非好漢,不來當兵留遺憾!”
“……”
幾個從前做慣了響馬盜,又識得幾個大字的飛虎兵,連同客棧裡趕鴨子上架的夥計們,統一身着大紅喜慶服,在高臺上你喊一句,我叫一聲,好不熱鬧。
“唔,不錯,不錯。”
魏公公在臺下見圍觀的百姓多如潮水,臺上的又很賣力,很是高興,扭頭對小田吩咐了聲:“回頭看賞!”
“哈依!”
小田不迭應聲,就着桌子上的賞罰薄刷刷記了下來,卻是四個圈圈。他,不會寫漢字。
得虧魏公公沉浸於招兵的喜悅中,沒來掃他這賞罰薄一眼,要不然眼疼。
開局一張嘴,後面全靠編。
良臣感慨的望着父老鄉親,想象着父老鄉親們踊躍報名隨他魏公公南征北戰的場景。
即刻起,他魏良臣也算是帶隊伍的人了。
得意之下,哼起了小曲。
“想當初,老子的隊伍纔開張,總共纔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遇皇軍追的我暈頭轉向,多虧了阿慶嫂她叫我水缸裡面把身藏…”
………
這是弄啥子咧?
招兵?!
圍觀的百姓聽了臺上叫喊,當即就炸開了,紛紛討論着這稀罕事。
須知肅寧縣可是有百年光景沒出過招兵的事了,最近的一次還是早年間正德爺打小王子那會,鄰近的衛所在縣裡抽了批夫子往邊關運糧。
打這之後,肅寧人着實是跟這當兵吃糧斷了關係。也正因爲此,到京師當老公才成了肅寧年輕人的頭號選擇。沒法子,這地真是窮啊。
“那紅布布上寫的啥咧?”有不識字的指着那高臺上的長紅問身邊的人。
有識字的讀給他聽,“天子親軍,國之棟樑咧。”
“啥?招的是天子親軍?”
人羣又是一陣喧譁,乖乖的個東,皇帝都來咱肅寧招親兵了?
“提督太監魏?”
有人看到高臺前面有長幡,頓時想到了前一陣敲鑼打鼓進城的那位“二呆子”公公。
“是二呆子公公啊,難怪給天子招親軍咧!”
“什麼二呆子公公,人家是提督太監魏,魏公公咧。”
“你小子嘴把門些,不知道西城譚老二的事?”
“譚老二昨的了?”
“……”
臺下人頭攢動,喧譁聲如潮水一般,良臣看在眼裡,喜在心裡,這麼大聲勢,這半天怕就能有幾百號人報名。
他算過了,這回兵招的不能多,因爲要是招的太多,他養不起。
一千人,是他現在能夠承受的極限。
除了不認字這個最基本要求,對士兵的身體要求肯定也有一些。
先報名再初審,審完再審,優中選優。
除了報名這一關良臣不參與,下面幾關他都要親自把着的。
創業團隊,魏公公縱然做不到人人都面試,至少也得試一半。
算算時間,顏良一干人也快到了,良臣便擡頭朝城門看去。
地監合作嘛,他魏公公自己搭的臺,自己請的人,自己搞的宣傳,縣裡都不用做什麼事,完全是便宜他們了。
等海事大計開張,子弟兵們天天往家鄉寄錢寄物,肅寧縣的經濟那就是立馬騰飛,GDP不翻個幾倍都對不住他魏公公親自爲家鄉爭取來的扶貧項目。
人手一把銃,後面全靠搶。
……
顏良早就來了,不過因爲圍觀百姓太多,他這縣尊一時半會都擠不過來。
路上,王主薄對他說了魏老二招兵只要不識字的,當時可把顏良一陣好笑。
“去年府尊說這魏老二是神童,什麼少年強則國強,少年富則國富,聽的本縣是佩服無比,只當有眼無珠,治下出了這麼個神童都不知。再後來府尊親點了他做案首,消息傳來時,你可知本縣心中其實五味雜陳麼…現在看來…”
顏良搖了搖頭,後面話沒再往下說,不過王主薄卻聽的明明白白,因爲他心中想的和縣尊是一樣的。
那魏老二,看來也是個花架子,不是個真有本事的。
不然,怎的就這般招兵。
“不管他招什麼人,縣裡都從他。按他說的,六房都下鄉幫他吆喝。”顏良看不上魏老二不假,但卻是不敢不按他的意思辦。
二人說着就到了城門處,看到城外搭起的高臺,還有那敲鑼打鼓聲,不由會心一笑。
“縣尊,魏老二…魏公公招的是天子親軍?”王主薄直直的看着那高臺上的長紅,總覺不對勁。
他的不對勁是有道理的,因爲天子親軍可是錦衣衛。
“什麼天子親軍?”
顏良愣了下,順着王主薄的手勢看去,那長紅上寫的可不是天子親軍四個大大的字麼。
“這…”
顏良吃了一驚,面色變的古怪起來。
“縣尊,魏公公這麼做是不是…”
王主薄沒敢說出“犯禁”二字,他早打聽明白了,隨魏老二回來的那些騎馬漢子並非錦衣衛的人,而是其私下招募的打手兇棍。
所以,魏老二跟錦衣衛完全沒有關係。可現在,他卻公然打出錦衣衛的旗號招兵,這無論如何都是大逆不道的。
只是,他卻不敢將這點說出來。
“膽大包天!”
顏良悶哼一聲,魏老二也忒是膽大了——天子親軍那是錦衣衛,是你一太監隨便招的!
打太祖爺起,錦衣衛那就是世襲的。平常人想當錦衣衛,那都得靠戰場上賣命纔有機會得授。
當然,也不是說錦衣衛就不從平民百姓中招募了。
有,不是沒有,但也僅限藝高人膽大那種。
不是這種搭個臺子跟唱戲般扯嗓子招人的。
“走,快回去!”
顏良反應很快,見魏老二不知躲在哪角落,很快就轉過身領着一衆隨員悄無聲息的溜走了。
魏老二犯渾,他顏良可不是傻子。
縱他魏老二背後有人,府尊賣他面子,他顏良也斷然不敢摻和這種犯禁的事。
王主薄也是見機快,一見縣尊跑,立時明白顏良這是不想惹禍,二話不說也是掉頭就回。
……..
“昨回事,縣裡人呢?”
良臣等了又等,卻不見顏良過來幫他上臺說幾句,頓時不快起來,讓小田派人去催。
這些萬惡的封建官僚,辦事效率就是差,一點也不及後世。
似這種一次性解決上千勞動力就業,且商機無限,有可能帶動全縣人民發家致富的大項目,你顏良可是祖上積了八輩子德才碰上。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田見天使公公臉色難看,趕緊安排人手去催,可不大一會,帶隊維持秩序的周安卻來報,說是縣裡託人來遞話,說知縣身體突然不適,不能前來。
“哪有這麼巧的!”
良臣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現在就飛奔衙門將顏良揪出來,讓他摸着良心說哪疼。
可是時不待我,百姓們的胃口和熱情都被吊得老高,再耽擱下去,百姓們的熱情就會消退。
看熱鬧也好,真想鑽營個門路也好,總是三分鐘的熱度。
“不來就不來,咱家自個招這兵。”良臣悶聲揮了揮手,示意周安他們開始報名。
又見父老鄉親實在太多,報名的桌子就兩張,又吩咐一句,“多擺幾張桌子,免得報名的人太多忙不過來。”
“公公放心,卑職這就去辦!”
周安不迭應了,親自帶人去周邊的百姓家借桌椅。這又耽擱了一柱香時間,等全部辦妥,銅鑼一敲,臺上有人就喊願意當兵的現在就報名。
“凡是報名的,不管選不選上,都給一個銅子!”
“一旦選上,不僅按月發餉,還給衣食費,開撥費,家裡也有安家錢拿!…大家莫要再看了,趕緊報名吧!”
“…….”
半柱香、一柱香、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魏公公的臉色從最初的歡喜慢慢變成了一臉錯愕,繼而是誰欠了他錢,最後是他孃的MMp。
шшш¤тт kΛn¤℃O 天黑的時候,圍觀的百姓只剩下寥寥幾十人。
十來張報名桌孤零零的擺在那。
半天,沒一人登記。
事情,完全不在良臣的意料之中。
說好的鄉親們親近老公的呢?
………
兩章並一章,今日八千字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