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河縣爲通州所領縣,與通州都歸順天府管轄。
這日縣中突然來了一隊錦衣衛,持了腰牌至縣衙說抓了一重犯,需借香河縣牢房審問。
香河知縣如何敢得罪錦衣衛的人,忙讓牢中騰出地方。
當夜,就有快馬押着一輛馬車匆匆趕到,隨後馬車中人就被錦衣衛帶至牢房。
未幾,又有一隊錦衣緹騎至,爲首之人身着千戶官袍,驚的縣衙衆人不輕。
那錦衣千戶至後,立時便令驅散香河縣衙衆人,只令錦衣力士將大牢團團圍住,不準進亦不準出。
到深夜,不知打哪又來一衆快馬,於夜色中迅速進入大牢。
這衆快馬自是魏良臣,他是接到田爾耕消息後馬不停蹄從京中趕來的。
一心想要上進的田爾耕最終決定參與此事,因爲正如魏小太監所說,他便是不參與這事,在東林黨眼中也是無足輕重的人物。而若參與此事,能不能進北鎮不說,至少在東林黨眼中,你田鎮撫就是個大人物。
有名纔有價值。
不過,即便如此,田爾耕也沒有膽量拿名單上那些朝官動手。很自然的,他將目光放在了名單後面那些沒有官職在身的人。
這些人,有李家的親戚,也有漕運業務的商人。從這些人身上着手,相對而言要安全一些。
良臣認可田爾耕的決定,爲此,他特意派鄭鐸帶幾十人配合南鎮辦案。
田爾耕往通州一帶派去了上百名他南鎮的得力部下,最終,神不知鬼不覺的捕獲了兩條魚。
這一切都是田爾耕私下所爲,自始至終北鎮撫司都不知曉,天津衛的都指揮使衙門更是不知情。
他能這麼做,倒也合了魏良臣對他的評價——一個亡命徒。
………
被兜到網中的兩條魚,一條是揚州貨號的東主趙盛傑,另一條則是李三才通州老家的二管事李全德。
要阻李三才的入閣之路,必從其本身着手,而李三才最爲天下人詬病的就是巨腐。
五黨不敢風聞,而是派人去鳳陽蒐集證據,時效甚低。良臣這裡通過田爾耕則是直接抓人,把人抓住了,證據自然就會有。
先抓人,再問案,廠衛有這個特權。
而要找到李三才最切實的貪髒證據,顯然其爲漕運總督時的經歷最爲重要。
漕運承擔着一千五百公里南糧北調的水上運輸重任。每年要有四百萬石糧食,經京杭大運河運往京城,運糧船多達萬艘,押送士兵多達十二萬。因此歷朝皇帝都十分重視漕運,漕運總督一職,在唐朝由宰相兼任,宋朝設三司使管理漕運,地位僅次於宰相,在明朝,漕運總督的官階是從一品。
除了漕糧外,南方的商品進入北方也必然選擇走水路,如此一來,做了十年漕運總督的李三才豈能不富,又豈能不貪!
實際上李三才也是天下鉅富,其家產高達470萬兩,爲天啓年間國家一年稅賦。其一頓飯所食能抵數十戶百姓家一年之費。
這倒不是說李三才的家產都是貪污得來,實際上倒有大半是他經營所得。因爲這位總督大人是通州商號的總頭目,李家幾乎承包了通州漕運業務的七成。
說句難聽的,運河這十年就是他李三才開的,所以,哪怕不用受賄,他也能發大財。現任遼東礦監張曄在通州開卡設稅時,就得李三才提點買了兩岸不少地皮,結果轉眼就高價賣出,所得甚巨。
現在運河兩岸的商業大多也是如此,有資格如李三才這等大官僚指使家人開設商號,所運貨物過任何關卡都不需交稅。而沒有資格的商人則需花錢將自己的船隻掛在這些大商號下面,同樣過關卡不用交稅。
所以,萬曆廣派礦監稅使在各地設卡收稅,就是觸及到了商人利益。反對礦監稅使的地方督撫大員中,李三才最是賣力。
原因,用屁股也能想到。
趙盛傑有些倒黴,他本是特意從揚州趕來通州慶賀總督大人高升入閣的,順便再在京中游玩幾天,哪知正準備回鄉,卻叫人給綁了起來。
趙盛傑的貨號在揚州,揚州,又是南北運河最爲關鍵的一環。南方的漕糧和貨船想要北上,揚州是必經之地,而他趙家的貨號幾乎壟斷了揚州漕運,若說他和李三才沒有利益輸送,鬼都不信。
李全德比趙盛傑更倒黴,好好的替主家出去採辦,半路就叫綁匪劫了。蒙着眼睛不知被帶到哪,到地就尿了褲子,騷不可聞。
良臣和田爾耕碰頭之後,商量了下,決定先提審趙盛傑,先撬個這個土財主的嘴。
哪知這趙盛傑雖是商人,可骨頭卻硬。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趙某乃是清白商人,焉是行賄之人!說我給李大相公家送銀子,荒謬!...”
趙盛傑怒氣衝衝,膽氣也上來了,原先以爲是有人綁票索要贖金,真是擔心對方撕票。現在發現竟是錦衣衛審他,當然不怕了。
要知道他趙盛傑可不單單是李大相公交好,和顧大相好等東林黨人亦是大有交情。每年,他的貨號用於支持無錫東林書院的資金都是以萬兩計的。
有這麼深的後臺在那,他趙盛傑如何會叫錦衣衛嚇着。他是商人,又不是當官的,錦衣衛能奈他如何。
“趙盛傑,你這會說什麼都沒有用,證據確鑿,李家二管事李全德可是白紙黑字都招了的。本官勸你識相一點,要不然,沒有你的好果子吃。”
田爾耕的聲音很是平和,一點也沒有恐嚇或者威逼之類的話語,淡淡的說出,就好像和老友在敘友情般。尤其是他那臉上的笑容,讓人看起來十分的可親。
可惜,趙盛傑卻不爲所動,冷笑一聲道:“若有證據,只管把我定罪就是,何來廢話…”言畢,又微哼一聲:“你可知我是何人?我勸你趕緊放我離開,否則,怕你這小小千戶吃不了兜着走。”
趙盛傑的目光只落在田爾耕臉上,未曾多看魏良臣一眼,他將身着便服的良臣當成了田爾耕的隨從。
良臣沒吭聲,印象中田爾耕是刑訊高手,連烹殺都乾的出來,對付一個小小商人肯定不在話下。
哪知,田爾耕似乎經驗不足,有些爲難的側臉問了他一句:“魏公公,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良臣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田爾耕,“用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