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水軍開始發射火箭了,雖然這個距離相對於弓弩的射程還有點遠,但誰也無法忍受幹捱打不還手,絕大部分火箭都落入海中,只有偶爾幾支落在甲板上,但旋即被水手用沙子撲滅。炮手們則用霰彈還以顏色,銃手們也開始射擊。火藥燃燒的辛辣濃煙瀰漫在甲板上,阿勞丁捂住自己的口鼻,等待海風將其吹散。
此時最近的敵船距離馬鮫號已經只有不到七十步了,在這個距離火箭和裝有縱火物的陶罐已經足以造成威脅,雨點般落下,負責救火的水手們提着裝滿沙子的木桶,忙的不可開交,用不着阿勞丁下令,無論是上層甲板的迴旋炮還是下層甲板的長炮都開始用霰彈掃射最靠近的敵船,敵軍也全力還擊,側舷豎起的擋牌就好像被大雨拍打,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不時有人中箭倒下,旋即被拖到底艙,留下一灘灘血跡。
“大人,快戴頭盔!”船長將一頂鐵盔遞給阿勞丁,他低聲詛咒,然後將頭盔套在頭上,頭盔讓自己視線狹窄,而且落入海中時會成爲沉重的負擔,但他可不希望被一支流矢幹掉,雖然概率微乎其微,但戰場上什麼都可能發生。
腳下的甲板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這是下層甲板左側的六門十八磅長炮正在齊射,阿勞丁可以清晰的看到最前面的那條敵船在大約四十步外支離破碎,成羣的人落入海中,活人掙扎求生,死人寂默浮沉,而身着盔甲之人無論死活立刻沒頂,即將淹死之人的哀嚎,縈繞在海面上,久久不曾散去。
海風將濃煙吹散,阿勞丁驚訝的發現眼前已經是一片空蕩,馬鮫號已經衝破了村上海賊的阻截,他立刻下令側轉船頭,確保發揮己方側舷的最大火力,隨着一條條船隻在鉛彈下支離破碎,阻截的村上海賊也意識到雙方實力的懸殊差距絕非可以用數量來彌補,紛紛調轉船頭向海峽的另外一個出頭逃去。
“發出信號,不許追擊,檢查武器,給士兵們發放摻水的酒和肉乾,讓他們儘快進食休息!”阿勞丁厲聲下令道,他可以看到就在不遠處的海岸邊,村上與毛利家水軍正在猛攻岸邊的大內水軍,戰事已經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候。
“陶晴賢犯了一個錯誤!”博弈尾峰上,毛利元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的兵力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居然還派出新的增援部隊,結果只會自相擁擠。沒有揮舞長槍的空間,武士與足輕又有什麼區別?”
“那如果是您會怎麼做呢?”身爲毛利元就的長子,毛利隆元身處本陣之中,他還在向老父學習如何指揮大軍。
“派出督戰隊,斬殺後退動搖的人,迫使前陣的人回身死戰!”毛利元就沉聲道:“眼下我們與陶晴賢身處一個狹窄的島上,就好像兩隻在洞穴中的老鼠,只有一心向前,纔有可能贏得勝利,稍有退讓,就會一敗塗地。陶晴賢以爲自己兵力衆多,卻沒有必死一戰的覺悟,肯定會輸給我們!”
正如毛利元就預料的那樣,陶晴賢派出的援兵不但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反而被己方的潰卒衝散,而潰散的援兵又衝散了更多的軍隊;從宮尾城殺出的中村二郎左衛門部雖然只有兩百餘人,但懷着必死的決心,很快就衝破了三浦房清的陣型,迫使其步步後退。而上村水軍與小早川隆景統領的毛利水軍也衝破了岸邊停靠的大內水軍的防禦,將大約千餘名小早川勢送上來岸,陷入三面夾擊之下的大內軍頓時陷入了總崩潰的邊緣。
“殿下,殿下!”弘中隆包氣喘吁吁的衝到陶晴賢的面前,他單膝跪地:“快,您立刻上船,離開這裡!”
“胡說!”陶晴賢憤怒的罵道:“即便時運不濟,武士也應該當場戰死,豈有苟且逃生的道理?”
“殿下!”弘中隆包擡起頭,他的右眼上方正在淌血,流過他的鼻子和下巴,遮住了半邊臉,呼吸粗濁:“如果您戰死在這裡,那大內家就再也沒有人能夠主持大局了。諸家的武門爲何要在這裡苦戰,他們的武勳又有誰來給予恩賞?他們的家人又有誰來照顧呢?大殿,戰死固然是勇者,但有些時候活下來卻更需要勇氣!”
陶晴賢猶豫了一下,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了,海上出來一聲巨大的爆炸,他回過頭,自己的座船正在火光中緩慢下沉,村上與毛利水軍的帆影越來越明顯,從海上就能逃走嗎?
“殿下!”弘中隆包看出了陶晴賢的猶豫:“請將您的盔甲脫下換我船上,我和您的體型差不多,由我代替您在這裡指揮,對戰局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好吧!”陶晴賢終於下定決心:“隆包,請一定要活下來!”
“殿下請放心,我一定會盡力活下來的!”
陶晴賢解下華麗的鎧甲,便在一小隊護衛的簇擁下向海邊逃去,一路上到處可以看到潰散逃走的己方士兵,他的心中滿懷着苦澀,難道昨夜的噩夢已經奏效?難道自己真的只是一個弒殺主上的叛賊?他捫心自問,卻沒有答案。
“殿下,快上船,晚了就來不及了!”護衛連推帶搡的把陶晴賢弄上一條關船,但卻找不到通行的航路,數十條船堵在一起,他們的船槳相互交錯,船身被纜繩纏繞,墜落的索具形成羅網,根本無法划動。
“混蛋,快讓開!”護衛首領憤怒的罵道:“這些混蛋,難道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一把火過來就全完了!”
彷彿是爲了印證護衛首領的遠見,一條打着村上水軍的旗號的快船拋射了兩隻裝滿火藥和魚油的陶罐過來,橘黃色的火焰頓時升騰、翻騰、燃燒,恐怖的哭喊從前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