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方仙山。?
禁地之上,荒城入口顯露於世,數日來,各方人馬齊齊注目無方。已有一些心懷不軌的妖魔聚集在無方仙山之下,只是礙於無方往日威嚴,不敢冒然冒犯。?
世人皆知,荒城之中關的都是曾犯下過大罪之人,那些人要麼曾位高權重,要麼曾武功高強,沒有一個會是善茬。若是荒城城門大開,將其中之人全數放出,世間必將邪氣四溢,這於妖魔而言自然是件歡欣之事。然而對人來說,那無疑將是場天地浩劫。?
所有無方弟子不得不嚴陣以待。?
霽靈已有數日未曾閤眼。她負責監督聚集在無方仙山東北方的妖魔動向,雖是一些烏合之衆,但現今局勢牽一髮而動全身,任何一方按捺不住有了動作,對於無方來說必將面臨一場以寡敵衆的苦戰。?
她重傷在身,這幾日未曾好好休息,面色白得難看。沈醉抱着手,閒閒倚樹站着。面無表情的盯着她忙碌的身影抿脣憋了許久,終於道:“你該回去歇歇。”?
霽靈一聽他依舊閒適的聲音便不由火大,她回頭冷冷瞪了沈醉一眼:“師父便是不爲無方憂心也該憂心憂心師妹。爾笙走失多日,師父何以不去尋?”?
霽靈實在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幾年的相處,她面上對爾笙依舊冷漠,但心裡卻是實打實的將她當妹妹看待。知道爾笙不見之後她沒有一天安得下心,奈何師叔指派了她做了這差事,她脫不了身去尋,每天都擔憂得焦頭爛額。?
偏偏另一個有閒心有閒時的人愣是像沒了心肺一般,既不憂心無方,也不去尋爾笙,閒得發慌似的成日跟在她身後轉。?
沈醉掏了掏耳朵道:“爾笙那丫頭看似呆蠢,卻比你識時務得多,修仙教條什麼的,該拋的時候絕不會死抱着不放,更不會讓自己吃了虧去。是以,爲師認爲你這一身傷的病患撐死撐活的做這些無聊之事,更令人擔心一些。”?
霽靈臉色一沉:“如今荒城入口出現在無方,各界妖魔聚集,對無方呈合圍之勢,弟子們共同禦敵,師父竟認爲……這是無聊之事?”?
沈醉面對霽靈嚴肅的指責,擺手笑道:“憑這麼些小妖怪便算得上合圍無方?霽靈,你未免太小瞧師門了。你師叔伯們愛誇大事實,你還就真信了?”他望了望禁地的方向,在那方,遠遠的便能感到兩股強大的氣息在安靜的爭鬥,一仙一妖。互相壓制着彼此。沈醉道,“若是事態真如你師叔伯們說的那般嚴重,爲何仙尊半點不急,還有心情與人鬥法??
霽靈順着沈醉的目光看去。?
仙尊與那名喚孔美人的孔雀妖已暗暗鬥了數日,雖沒有明裡過招,但在暗中較勁卻從沒吝惜着靈力。整個無方都籠罩在強大的靈力撕扯之下。這也是數日來山下妖魔們不敢貿然動作的緣由之一。?
沈醉接着道:“還是在你看來,仙尊也是個沒有分寸的人?”?
霽靈一怔,沉默不語。?
沈醉上前揉了揉霽靈的頭髮,將她打理得規規矩矩的髮絲弄亂,摸着她的腦門道:“回去歇着,你師父再不濟卻還能護你平安。”?
霽靈下意識的要拍開沈醉的手,但聽得他這話,眼眸微垂,任由沈醉像小時候蹂躪她頭髮一般一陣亂揉。沈醉拍了拍她的頭頂,打着哈欠往前走:“不過既然你如此擔心,爲師便替你守着,如何?”?
霽靈回頭望着沈醉的背影,見他一邊走一邊掏出腰間的酒壺搖了搖,自言自語的說着“正好缺了兩味不陰不陽的泡酒藥材,乾脆捉兩隻小妖閹掉傢伙試試……”?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尚還殘留着他掌間餘溫的頭髮,緋紅悄然爬上耳朵。脣邊不經意間溜出的“師父”二字,又瞬間刺痛她的神經,讓她恍然驚醒,接着刷白了臉色。?
因爲師父,便只能是師父……?
霽靈在原處站了一會兒,驀地擡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個巴掌,清脆的響聲還沒來得及迴響便消失無形。霽靈轉身離去,並沒有看見躲在樹後而未走遠的身影。?
沈醉仰頭喝了一口酒,一聲苦笑:“什麼命吶,兩個徒弟,一個二呆,一個癡蠢。司命星君,你玩兒我吶。?
他晃着酒壺往山下走,喃喃道:“都明說了別管修仙教條,怎就如此愚笨,如此愚笨……”?
霽靈聽了沈醉的話,乖乖回去休息了,但與孔美人鬥着的仙尊卻不能擺擺手就走人。?
無方仙尊再是厲害,如此沒日沒夜的拼鬥靈力確實給他的身體帶來相當大的負擔。相較與平日,仙尊的面色已然蒼白許多。?
當然,孔美人也沒討得了好,他與仙尊的力量本就在伯仲之間,之前又在捉爾笙的時候被人暗算了一記,勉力鬥到現在已快到極限。孔美人脣色雪白,額上冷汗涔涔,但嘴上卻依舊不饒人:“仙尊,本王無牽無掛,與你鬥得酣暢,輸了,大不了我轉身走人。然而你卻還有整個無方要揹負,如今你消耗瞭如此多的靈力,彼時另有心懷叵測之人攻上無方,你又該如何是好?荒城現世,這可是關係天下的大事,仙尊切莫與本王置氣,而耽誤了蒼生大計。”?
仙尊面色未變,只淡淡道:“荒城自有人護,無需我無方出力。而你若輸了,卻斷然走不出無方。”仙尊雖不知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但聽他自稱爲‘本王’,又探出了他的妖力底子,猜想他定與妖界王族關係不淺,所以才費了如此多的周折也要將他擒下。?
孔美人聽得這話,微微一挑眉,脣邊一抹嘲諷的笑勾起:“且不論我能否出得了無方。就說這荒城,何人會來護?無方一派坐大多年,各修仙門派明裡暗裡總有不滿,難不成仙尊未曾察覺,而今埋伏在無方四周的皆是妖魔?”?
他話音剛落,西邊驀地傳來一陣吵鬧,空中的結界被一陣陣妖氣撞擊得動盪不斷,想來定是那方的妖魔按捺不住,動了手。?
孔美人見狀,笑得更爲開心:“此變一起,無方便真是孤立無援了。”?
仙尊望向西邊見一團團妖氣撞在結界上,他面色依舊清冷:“不知死活。”?
異變突起,天邊一道白光激射而來,孔美人只見那方騰起一層濃濃的煙霧,接着妖氣皆去。所有妖怪竟皆化爲灰燼,隨風而散。?
孔美人臉色倏地一沉,眯着眼定定望向臨空踏來的那人——一襲立領藍袍,神色肅穆沉凝。?
那人靜靜道:“膽敢靠近無極荒城者,殺。”?
此言一出,響扯整個無方,四周本還躁動的氣氛迅速平靜下來。孔美人慢慢將目光從那人身上挪回仙尊臉上,冷笑道:“本王竟不知,無方與墮仙成魔者尚有如此深厚的情誼。”?
仙尊垂眸不語。遠處的藍袍男子在空中頓了一會兒,眼神落在了已乾涸的湖上。他平靜的面容微微一變,眸中殺氣更甚:“何人敢擾荒城安寧?”?
他這話說得奇怪,無極荒城乃是囚禁大罪大惡之人的地方,本就是罪惡之地,又何談安寧……?
正在此時,那印刻着“無極荒城”四字的石碑猛的一顫,接着大地之中隱隱傳來嗡鳴之聲。仙尊眉頭一皺,孔美人則疑惑而興奮的打量着下方。?
藍袍男子盯着那石碑,黑眸之中仿似起了極大的波瀾……?
適時,爾笙與長淵剛踏入黑霧中。?
他們眼前景色驀地變轉,周遭傳來巨大的轟塌聲,整個世界仿似要分崩離析。爾笙不由緊張的頓住腳步,將長淵的手又握得緊了一分。?
察覺到爾笙的不安,長淵輕聲安慰:“莫怕,相由心生。”?
方纔他們看見的黑霧便是荒城外的結界,結界中是一個天然的迷陣。即便是上古神龍也不能憑蠻力穿透這天地自然形成的結界,長淵也只能堪堪窺破其中些許隱秘。?
這裡本是一片混沌,全然分不清南北,沒有參照,又何以知曉自己是不是一直在直走??
城門是女怨開的,她做爲荒城城主,若是真對他們存了殺心便絕不會放他們出來,更不會費如此的周折來坑害他們。長淵心想,女怨所說的一直直走或許不過是每個人心中的“直”罷了。只要不回頭,平心靜氣的往前走,這個結界不久便會不攻自破。?
他牽着爾笙穩步向前,每一步都踏在看似馬上便要裂開的縫隙之上。?
初始,爾笙越走越心驚,每落一步便拽緊了長淵一分。她擡頭看了看長淵挺直的背脊,見他仿似無比相信着自己的方向,爾笙呆呆的看了一會兒,跟隨着長淵的腳步也逐漸堅定起來。?
她想,長淵在,她便應該相信着長淵所相信的。?
走了一小段路之後,她發現四周的景色雖然依舊破碎得讓人心慌,但卻並沒有對他們造成實質的危害。?
爾笙素來便是個得寸進尺的小人脾性,知道平安無事之後,便一蹦一跳的玩起來。故意踩在看似極危險的裂縫上,聽着它發出“咔咔”的破碎聲,然後牽着長淵嘻嘻傻笑:“長淵,你看這樣像不像那句話說的……嗯,談笑共赴生與死……”?
長淵安靜的接過爾笙的話,脣角是淡淡的微笑:“且共從容。”?
兩人手牽着手一步一步向前,並不知道在他們身後,他們每走過的一步便生了一朵蓮花,搖曳在黑暗之中,美似幻夢。?
不知走了多久爾笙忽見頭頂亮光一閃,這一點微光在漆黑的環境中顯得尤爲扎眼。爾笙好奇的擡頭望去:“咦?”她拉了拉長淵的手,“那個光在變大……”?
她話音未落,長淵面色倏地凝了起來,他反手抽出一直帶在爾笙腰間的一鱗劍,舉手的一瞬,那耀目的白光便已行至眼前,另一柄寒光凜凜的劍與一鱗劍猛烈的撞在一起。刺耳的鏗鏘聲震得爾笙胸悶欲嘔。?
長淵一聲低喝,徑直將來襲的那人彈開。?
爾笙忙護住心脈,迅速調整好了內息,擡眼望去,她奇怪:“荒城結界中怎麼會有人?”剛說完這話,那人周身的白光散去,爾笙看清他的面容,微微一呆。那眉間火紅的印記如燒一般鮮豔,爾笙怎會忘記這個一見面就對自己存了殺心的墮仙——?
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