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你的沉默
原本寧靜的瀞靈廷之夜掀起了小小的騷動,凌亂的腳步聲和喧囂的人聲在靜謐的夜空裡格外清晰地迴響。
六番隊的隊長辦公室依舊燈火通明,朽木白哉正在批閱文件的手頓了一下,毛筆在紙上停住了,皺了下眉,起身推開門。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兩個值班守夜的隊員跑過來,恭敬地道:“流魂街第三十八區發現了數量龐大的虛羣,現在十一番隊和十三番隊正在派人支援。”
虛羣嗎……朽木白哉“哦”了一聲,揮手遣退了這兩個隊員,正要回房之際,卻聽見兩個隊員低聲的聊天聲。
“要說編輯部那羣傢伙真夠倒黴的,好好的慰安旅行卻碰上這種事情。”
“要是沒有市丸白夜,他們可真的死定了,不愧是市丸隊長的妹妹,敢一個人留在那裡迎敵,但是再怎麼強也畢竟是個女孩子啊,能頂得住嗎?”
“就是啊,還好有兩把斬魄刀,還能回來一個報信。”
“但應該是凶多吉少了吧,你沒聽逃出來的傢伙們描述得多可怕嗎……”
“真懸真懸……”
一陣冷風從他們頸後鑽進衣服裡,兩個人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回頭望了一下風的方向,燈火通明的隊長室大門四敞,卻沒有了半個身影。
“咦?隊長呢?剛剛明明在這兒的……”
“……咱們要不要報告一下隊長消失的靈異事件……”
嗡鳴的振翅聲越來越近,緩緩靠近的大片蝗蟲連天幕也一併遮蔽,領頭的則是數百隻巨型的螳螂和獨角仙。
藍染從洞中的陰影悠閒地走出,溫和的臉上露出別樣的譏諷和冷峻,毫無笑意的眉眼完全舒展開,顯得慵懶而從容。
“你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所以……我要清場了。”
大片的飛蟲仍渾然不覺危險的將至,仍追尋着藍染強大的靈壓而來,在它們就快要到達他的近前時,藍染依然在自言自語:“只留下一個傷口會不會難以交代呢……”
這樣想着,他放下手,停止了做出攻勢的樣子,當虛羣猙獰的面容在眼前愈發清晰時,他的嘴角慢慢浮上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嘶”
尖銳的聲音向劃破了黑暗,猩紅的血點焰火一樣噴射,胸有成竹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縱然預先設想過一百種可能,但是沒有一種料得到眼前的景象。
割裂的黑色纖長髮絲在空中四散,拂過他的臉頰,又像是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在拂過他的心田,被砍的七零八落的蟲屍從空中墜落,毫無美感可言,但是 背對着他的,手執黑色長刀的短髮少女卻如同最深刻的印記烙在他的記憶上。
“我突然……不想逃了,所以我回來救你了哦,藍染隊長。”
回眸一笑的剎那嫣然點燃在他的目光深處,被血染紅的身影彰顯着觸目驚心的絕美。
那是白夜。
市丸白夜。
白夜揮刀反手解決了近前的兩隻螳螂,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懊惱地道, “可惡,竟然敢割斷我的頭髮。”
“破道之五十四,廢炎。”
“焚燒吧,夜焰。”
兩團火焰大片的燃燒起來,鋪天蓋地,無數慘叫回蕩在沖天的火光裡。
白夜綻放開一個燦爛而輕鬆的笑容,在火光的映射下明媚而耀眼, “我還是幫得上你的忙,對吧?藍染隊長?”
誰能告訴他這一刻的感覺是什麼?□□嗎?心臟不受控制地跳動,一貫清晰冷靜的頭腦停止了運轉,彷彿一直握在手裡的東西不再真實,明明很危險的狀態,卻又覺得異常的甜蜜。
他也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話……” 藍染的聲音低沉而暗啞,平靜的語氣彷彿壓抑着劇烈的情緒起伏。
“哎?” 白夜愣了一下,只覺得眼前的人似乎在一瞬間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但卻多了幾分真實感。
藍染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只是淡淡地凝望着她。
僅僅因爲他救了你?所謂的喜歡僅僅是因爲這麼膚淺的理由……
這句話,是他今天早些時候說的吧……果然,話不可以說得太滿呢……
因爲被救而喜歡上嗎……是他一時的神經錯亂?還是他也變得如此膚淺了……
那個時候,她背對着他的身影,竟然讓他陡然產生了一種被庇佑的幸福,呵呵,開什麼玩笑,他只是在導演一場戲而已,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她所要做的,不過是該配合他把戲演完。
可是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竟然違背了他的意願,第一次,事情的發展偏離了他預想的軌道。
“白夜。” 低聲的輕喃帶着難以難說的複雜情懷,讓白夜險些沉溺在那一片溫柔裡,一點點,一點點,彷彿下一秒就會沉醉在柔軟的夢境裡,永遠……
冰冷的靈壓陡然降臨,微熱急促的呼吸噴薄在她的後頸上,下一秒,一隻冰冷的手拽緊了她的手腕,大力的拉扯着她的身子迴旋過來。
不意外的,她看到了一個如他的氣息一般冰冷的男人,可是意外地,爲什麼他會在這裡?
朽木白哉!
誰能告訴她,此時此刻,爲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深色的瞳孔中未有波瀾,可是白夜隱隱看得到一絲驚慌閃過,雖然只是難以捕捉的短短一瞬。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短髮上頓了一下,但當其目光下落到滿身的血污上時,眸色驟然加深了幾分。
“散落吧,千本櫻。”
漫天的飛櫻混合着先前雙重的火焰,虛羣的末日徹底降臨了,當最後一隻虛也化爲了灰燼,深沉的夜幕下只留下了零星的火光和散落的櫻花,不盡的燦爛悽美。
白夜驚愕地望着眼前的人,恍若夢遊一般,甚至沒有思考他出人意料的舉動是出於什麼緣由,伶牙俐齒不見,敏捷反應不見,彷彿屬於她的時間已經靜止一般。
朽木白哉只是握緊了她的手腕,同樣一言不發,但是很快,他像是注意到了什麼,緊繃的脣角鬆懈了幾分,眸中閃過一絲釋然,彷彿自言自語一樣的低喃:“原來你沒有受傷……”
隨着這一句近乎無聲的低喃,他緩緩鬆開了她的手,還她一份自由,在手腕被鬆開的那一刻,白夜的意識陡然清醒過來,在看到眼前的人又要轉身離開時,她行動先於意識,平生頭一次,勇敢了一次。
她伸手拉住了他背後的羽織,平靜的問句自她的口中吐出。
“你是擔心我纔來這裡的,對吧?”
這是她平生最大膽的假設,沒有憑證,沒有根據,唯一依據的便是他確定她平安後眼中的那一抹稍縱即逝的釋然。
回答吧,朽木白哉,任何答案我都可以接受,最差的結果無非是你的否認,讓我再次回到我應該呆的地方,可是我想要一個答案,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將我放在心上,哪怕只有一星半點兒。
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只是僵立着,任她抓着他的羽織。如果他不想回答,完全可以回一句“無聊”,然後就瀟灑地離開。
可是他沒有。
爲什麼不回答呢?爲什麼不否認呢?朽木白哉,你爲什麼沉默不語呢?
“你這算是……默認了嗎?” 白夜低沉卻堅定的聲音慢慢響起。
回答她的,依舊是一片沉默。
“再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哦。”
“……”
那片刻的沉默成了白夜最意外的驚喜,她是不是可以告訴自己,他其實是有一點點在乎她的;她是不是可以告訴自己,他默認給了她一個機會;她是不是可以告訴自己,她還可以再勇敢一點點。
彷彿一生的勇氣都用在了這一刻,她滿懷期待與忐忑地悄聲開口。
“我喜歡你哦,朽木白哉。”
不是一貫稱呼的朽木隊長,我不是你的下屬,只是一個傾慕着你的人,這份喜歡的心情與你的身份無關,家世無關,力量無關,只因爲你是你,朽木白哉而已。
身前的身影凝滯了一下,變得筆直而僵硬。
“吶,我可以當你是默認了給我機會吧?”
他不言。
“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哦。”
他不語。
“我一旦開始了,就很難放棄的,一旦握住了機會,就不會撒手的。也許未來的日子你要被我騷擾了,吶,再不說話,我最後一次就當你默認了哦。”
最後的最後,他依然沒有開口,用沉默回答了她的宣言。
沒有哪一刻比得上這一刻的幸福,也沒有哪一刻她這樣感激沉默。
她緩緩鬆開了手,拍了拍臉頰,露出一個燦爛明媚的笑容,雖然那個人背對着她,並看不見,可是她還是想笑。
“那麼,白哉,明天見哦。”
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氣終於打破了他的沉默,分不清他的情緒和表情就連同他的人影消失在原地。
可是白夜笑得更燦爛了,她知道他聽見了!她的話他都聽見了!所以,那一聲嘆氣也彌足珍貴,證明他聽見了她的心意,卻故意沉默。
春天最後的櫻花終於凋零了,但是她的春天才剛剛開始。
她全神貫注地凝視着那個已經消失的背影,自然沒有注意到一個已經被她遺忘的人正在全神貫注地盯着她。
如果她回頭,她就會看到藍染褪去溫和的表象,比朽木白哉更冰冷的視線。
沒有任何掩飾的,比夜幕更深沉的視線。
非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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