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它到別的地方去了吧,又或許是被其他好心人收養了,鄭修文只好這樣安慰自己,雖然和流浪狗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早已把對方當成了自己的夥伴。現在毫無徵兆的失去了,讓鄭修文心裡感覺空蕩蕩的。
他嘗試着把注意力轉移到練琴上面,其實對於彈鋼琴鄭修文一直保持着一種與生俱來的熱情,只是一復一日單調的練習絕對不是一個孩子可以承受的,他同樣也想像其他孩子一樣可以到外面的街道上去玩耍,節假日的時候有父母陪着在遊樂園玩上一整天。
可是鄭修文的父母從來都沒有滿足過他的這些要求,並且口口聲聲的告訴他,貪玩的小孩將來都是沒出息的,只要把鋼琴練好,長大以後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鄭修文不知道父母的話說的是不是對的,但他的確沒有再跑到街道上去玩耍,怕被自己的父母撞見,也沒有再提出要去遊樂園的想法,只是通過消極怠工,扮演了一個父母眼中聽話懂事的好孩子。
經過這段時間的懈怠,鄭修文對練習鋼琴又燃起了一些興趣,他打開了那本翻過無數次的琴譜,貝多芬的《悲愴》。
這首曲子的難度算是鋼琴曲裡面的中級水平,當然很少有像鄭修文這麼大的小孩能夠彈奏出來,但是對於已經練超過五年鋼琴的他來說,這樣的進度已經算慢了。
《悲愴》的三個樂章鄭修文都已經爛熟於心,他可以非常順暢的彈奏下來,中間不出一丁點差錯,可是每次父母聽完之後都能挑出很多的毛病,比如一開始的力度不夠,不能表達出飽滿憤慨的情緒,中間的彈奏又不夠輕柔,無法給人悲傷過後平靜的感覺,最後一部分的強弱轉換又不夠靈活,完全感受不到原曲子表達出的那種陰晴不定...
按照鄭修文的年紀,同齡的小孩應該是在上小學六年級,所以對於父母說的這些感覺,他還完全無法體會到。不過今天在開始彈奏的時候,鄭修文的心裡總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影子,那隻曾經陪伴過他的流浪狗。
鄭修文當然不知道,鋼琴大師貝多芬是受了什麼樣的傷痛才寫出《悲愴》這樣的樂曲,但因爲失去了一個陪伴他的夥伴,鄭修文稍微理解了一些樂曲中悲傷的意味,他的情緒第一次隨着他的指尖在鋼琴的彈奏之中流露出來。
整首《悲愴》彈奏完畢,坐在鋼琴旁邊的鄭修文長長舒了一口氣,他感覺心裡的悲傷釋放出來了不少,居然有了一種想要再彈奏一遍的衝動。
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了兩聲汪汪的狗叫聲,鄭修文心臟猛地一縮,幾乎是第一時間從椅子上跳了下去,他衝到練琴室的門口打開房門一看,熟悉的金色身影又出現了,正是那隻消失了一個禮拜的流浪狗。
鄭修文高興的將它一把從地上抱了起來,就算它的毛髮很髒也一點都不介意,小狗在他的懷裡嗚咽了幾下,似乎又是高興又是委屈。
等到鄭修文重新把它放下,才發現小狗的一條後腿受傷了,就算只是站在地上身子也是歪歪斜斜的,看來這就是小狗消失了一個禮拜的原因。
鄭修文發現那個傷口很深,看上去像是被利器所傷,他有些不忍心的輕輕摸了摸小狗的毛髮,算是對它這段時間悲慘遭遇的一種安慰。接着鄭修文把小狗抱到了房間裡,學着母親給他處理傷口的步驟,先用棉球和酒精幫小狗消毒,然後在上面抹了一些紅藥水,最後再用繃帶像模像樣的包紮了一下。
處理傷口的過程中,小狗在鄭修文的懷裡一直顯得很平靜,就算酒精消毒的時候讓它疼得哆嗦了一下,小狗也沒有做出任何抗拒的動作。
有了繃帶的包紮,小狗走起路來顯得順利了很多,它吃完了鄭修文給它留出的飯菜,並且一直陪伴到夜幕降臨,小狗才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鄭修文的母親回到家,發現自己兒子的食量又變大了,自然很是開心,她還特意去菜市場買了很多兒子喜歡吃的肉骨頭,準備熬一大碗骨頭湯給兒子補補身體。
這一晚,鄭修文的父母像往常一樣驗收兒子的練琴進度,他們驚訝的發現兒子彈奏出來的曲子多了一種一直缺乏的東西,情感。這種東西就像是曲子的靈魂,一旦缺失,就算彈奏得再完美也會給人空洞乏味的印象。
鄭修文一向學習曲子都是很快的,也許大人都要彈上二、三十遍才能掌握的東西,他只要彈個幾遍就能夠融會貫通了,這也是鄭修文的父母極力要把他培養成鋼琴家的最大原動力。
可是隨着鋼琴學習的漸漸深入,鄭修文的基本功已經變得非常紮實,但他更大的問題也毫無保留的暴露了出來。對於任何一首曲子,鄭修文只是機械的把它彈奏完畢,根本不能傳達出曲子的感情和意境。一開始他們也覺得要讓一個小孩體會曲子的意境是很難的事情,也許等他長大一些,這個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可是直到學習鋼琴的第五年,鄭修文依然在原地踏步,就連他的母親都開始懷疑,學習鋼琴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可是今天晚上,這一切突然有了明顯的轉變,一曲《悲愴》彈奏下來,那種得到後又失去的悲傷,讓鄭修文的父母聽了都不禁動容。
感性的母親一下子就紅了眼眶,不僅僅是因爲這首曲子,而是她終於在自己的兒子身上看到希望了,孤注一擲了這麼久,總算過去的堅持都沒有白費。
相比之下,鄭修文的父親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今天彈的不錯,比以前進步了,”之後夫妻倆心有靈犀的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離開了鋼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