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方華已經在牀上熟睡了,本來已經在武館洗了澡,可剛纔一番大戰,又讓他出了一身汗,貼在身上黏糊糊地有些不舒服,方宇軒輕手輕腳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用臉盆接水。
已經是深夜了,吵醒了方華就不好了,方宇軒將毛巾潤溼,開始擦拭身體。
從浴室出來,方宇軒輕輕地走到牀頭,弟弟睡得很熟,臉上還帶着笑意,方宇軒看着弟弟的臉,輕輕地笑了一下。
這個笑他看了十幾年,每次看到,身上的疲憊和不開心就會消散了。
方宇軒還記得第一看見弟弟笑的時候。
自己從小便是孤兒,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誰都不曉得,方宇軒這個名字還是登記的時候隨便取的,在孤兒院長大的他自小性格就暴躁,見了誰都是不服輸要命的脾氣。
曾經爲了搶一個玩具,他把一個大自己三歲的傢伙咬到日後見到自己就尿褲子。
吃飯的時候,自己的東西吃完了,他就去搶別的孩子的東西吃。
誰要是和自己搭話,自己都不理。
活脫脫一個小霸王。
久而久之,所有的孩子,乃至於照顧自己的老師都不待見自己。自己和別人隔開了一道無形的隔膜。
雖然自己每日還是那麼兇狠,但已經沒有人願意和自己玩了。
方宇軒的心理比同齡的孩子都要早熟,但即便如此,他也還只是個孩子,孤獨對於他來說,還是一個讓人無法忍受的東西。
於是他變得更加乖戾,更加暴躁。沒有人願意和他有交集,甚至一句交談都沒有。
如此惡性循環。
直到他弟弟的到來。
方華是個棄嬰,生產的時候過早通入了氧,一出生眼睛就失明瞭。
也許是負擔不起高額的醫藥費,無法忍受日後十幾年爲這個失明的孩子所要付出的心血和勞力,或者是抱着“孩子這東西再生就是了”這種想法。
總之。方華被遺棄了。
方華原本是在城東的孤兒院長大,那是個像監牢一般的孤兒院,所有的孩子有着自己的小房間,不,與其稱之爲小房間,不如說是鐵籠子更加合適,一個廁所大小的屋子都能給分出三塊地方來,上下式牀鋪的設計,塞了滿滿當當的人。除了吃飯廁所和下午所謂的玩了時間之外。
幾乎就是牢房了。
後來城東的孤兒院經營不善倒閉,大部分的孤兒被遣送到了方宇軒所在的城西孤兒院,那時候方華也已經八歲。
八歲的年齡心智已開,但方華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清楚。
方宇軒也才十一歲,那時候方華並沒有名字,孤兒院的護士給他取了一個阿貓阿狗般的名字,叫小蝦,就像叫瞎子。
每人願意跟小蝦玩。話也不會說,又看不見。無論是畫畫還是玩玩具都湊不到一塊去,方華很快就被孤立了。
除了集合唱兒歌和吃飯的時候,小蝦就像一隻安靜的小獸一般,獨自蹲坐在房間的角落。
只有吃飯的時候例外,這兒孤兒院的餐具他用不慣,吃飯的時候能把東西吃到鼻子上。讓其他孩子大笑,而他只是笨拙地抹掉鼻子上的湯汁和飯粒。
方宇軒因爲又霸道地搶了一個孩子的小人書,惹得護士發了脾氣,拉到小黑屋裡很是教訓了一頓,出來的時候臉上是清晰可辨的巴掌印。
出來的時候又踩翻了地上的水盆。整個人跌在水裡,渾身溼透。他站起來朝四周吼,可也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
正在房間角落發着呆的時候,小蝦慢慢地爬過來,方宇軒不由地暗自好笑,雖然地上鋪了毯子,但是已經是八歲的人了,小蝦還是像個小娃娃一般爬來爬去。
他也很看不慣小蝦。
小蝦遞過一塊手帕,上面繡着一隻龍蝦。
方宇軒愣了一下,然後揮手把手帕打落。
“滾開。”
方華像是沒有聽到,摸索着撿起手帕,又遞過來。
“叫你滾開你聽到沒啊!”
“小繪說,身上溼了不擦乾淨會着涼的。”
方宇軒盯着方華的臉看了一會,他今天又把飯吃到鼻子上了,鼻翼還有一顆飯粒沒有抹掉。
“把自己鼻子兩邊的飯先擦乾淨再說吧,小瞎子。”
方華伸出右手往自己臉上狠狠抹了兩下,吸了吸鼻子,左手還是停在空中,“小繪說,身上溼了不擦乾淨會着涼的。”
方宇軒愣楞地看着那隻手,半晌,伸手打落手帕。
“操!”
過了幾天,來了一批新的小人書,方宇軒被勒令着不能上去搶,只能最後一個去拿,可每次來的小人書數量都不夠,拿到的都是自己的,像方宇軒這種傢伙也沒有人原因借給他。
方宇軒正躺着發呆,眼睛的餘光瞄到了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子朝自己爬過來,他一下坐起,是小蝦。
他手裡拿着本明顯被攔腰撕走了一半的小人書,在方宇軒面前停下來,伸手遞過小人書,“小人書。”
方宇軒頭猛烈地疼了一下,他皺着眉頭,像打落那塊手帕一般,揮手打掉那本漫畫,“撕了一半看個屁啊!”
方華又把書撿起,遞給方宇軒。
“小人書。”
啪!
方宇軒覺得方華很是煩人。
直到有一天,方宇軒上完廁所回來,看到一幫小孩在揍一個人,走近了看,是方華。
突然身上有種東西被點燃了,噼裡啪啦地作響,方宇軒下意識地上前,幾拳幾腳踢開那些傢伙,小蝦抱着頭蹲在那裡,連哭都沒有哭,背上佈滿了腳印,只是在那蹲着。
方宇軒心頭突然絞痛了下,轉身對着那幫小孩子吼,“誰再敢欺負小蝦,我就折斷他的手!”
心裡又頓時閃過什麼東西,小蝦,小瞎。
“從今天起,他叫方華!”
從孤兒院出來之後,自己就帶走了方華,孤兒院也巴不得少一個這樣的累贅,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到現在,好歹是不愁吃穿了,在上海這個大城市也有了立足的地方,可就是方華的眼睛,需要一大筆錢去治療,那一筆錢絕對是天文數字,是現今的他還承擔不起的。
方宇軒凝視着弟弟的臉,只有通過寒武學院,纔有可能。
大後天,一定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