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來了出發的時刻,而天氣也是和昨日一樣,陽光明媚,風勢平緩,可向北望去,卻能看見瀰漫起來的烏雲,那裡的天際和頭頂的全然不同,像是天空裂成了兩半,一般蔚藍清澈,一半烏雲翻滾。
利瓦爾•伊貝爾大團長走出了鄧爾克里斯堡,跟隨在他身後的是十名精悍的俠義騎士,他們都盔甲整齊,但是都沒有佩戴騎槍,因爲他們並不是前往廝殺的戰鬥,他們只在戰馬的側面披掛着盾牌和護手劍,也沒有持旗幟,但是他們的盔甲和盾牌上都有“雙騎士”的紋章,只要是對南方騎士略有耳聞的人遠遠地看見,便知道是大名鼎鼎的俠義騎士。而走在大團長身旁的是切爾瓦斯•蘭多爵士與黛芬妮迪斯小姐,勞許就跟隨在小姐的身後,而跟隨在切爾瓦斯•蘭多爵士身後的並不是那個傑姆人,傑姆人走在了隊伍的最後面,戴福林•費斯和切爾瓦斯•蘭多並駕,他們兩人很少去看對方,可難以掩飾他們之間的某些聯繫,因爲在平常的話,分團長是要跟隨在大團長身旁的。
利瓦爾•伊貝爾騎馬剛走出城堡,他望了一眼北方,看見了分裂的天際,感嘆地說,“北方好似陷入一場不安的風暴,看那些烏雲吧,那些正在不斷聚集過去的烏雲,就好像是什麼預兆,可這種預兆都是不詳的,就像是烏雲要遮蔽起太陽,一定會要有大事發生了。”
勞許聽到大團長的話以後,也看了一眼天際,可他又看了看在那片灰色的天空下的土地,正散發出陰沉沉的氣息。“陰雲馬上就要籠罩,但是我們必須要搶在它的前頭,去阻止風暴的發生。”
運氣的是,留給衆人的時間是充足的,他們有足足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趕去敖麗羅,而狹義騎士們的馬匹都是高大強健,騎士們也是吃苦耐勞,他們要是疾馳起來,只需要二十天的時間就能抵達敖麗羅去。勞許明白利瓦爾•伊貝爾大團長本人是急於趕往北方,他的騎士只帶了少量的食物,而且任何的“累贅”都沒有攜帶,看來是要作快速的行軍。而在鄧爾克里斯堡的最後一段時間內,利瓦爾•伊貝爾向喬克•馬耶夫做了囑咐,他即是唯一留守在堡內的分團長,那麼在大團長回來之前,騎士團的所有事務都將肩負在他的身上,爲此,利瓦爾•伊貝爾仔細地吩咐了往後的事宜,雖然他本人對於喬克是充滿信心的。
等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安排妥當以後,騎士們告別了鄧爾克里斯堡,沿着那條寬敞的大道騎馬而去。
就像是勞許所想的那樣,騎士們一離開城堡就以非常快的速度向北疾馳,也許是他們的坐騎剽悍強健,或者是騎手們駕馭戰馬的水平高超,更或者,這兩點是同時存在的。跟隨着大團長利瓦爾•伊貝爾來的十名俠義騎士和平常的騎士相比是與衆不同的,他們很少說話,事實上,在趕路的時候,勞許還從未聽到過他們說一句話,就連那個割去了舌頭的傑姆人都還總是發出奇怪的聲響,他們是一點聲響都不發出來,他們的面容也顯得毫無表情,神色嚴峻,可看上去卻是飽經風霜,雖然他們還不算是很年老,因爲在他們中間最爲年長的騎士也只有三十歲出頭,大多數的騎士都還很年輕。而他們的裝束都是統一的,銀色的、具有光澤的盔甲和白色的斗篷,他們的騎士頭盔上都是用白色的羽飾裝飾起來的,顯得他們既勇敢又高貴。
就這樣,隊伍一連跑出了十天,在這個過程中,隊伍很少停下來休息,除了每到中午的時候,纔會停止下來進食,要麼就是在晚上的時候纔會睡覺,除此之外,整個行程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的。這艱苦的行程也贏來了時間,到了第十天,隊伍已經穿過了費特雷登湖,是伏迪亞乃至整個埃勒溫薩南方最大的湖泊,一穿越過這片湖泊,隊伍便進入了達拉克斯——弓箭手的故鄉,這裡的道路相對難走一些,因爲騎馬的人在這個行省中並不多見,道路也相對差一些,因爲沒有領主保養路面,他們也沒有理由這麼做,沒有騎馬的士兵,沒有馬匹拉來的商品,所以保養路面是沒有利益可圖的,除了戰爭時期以外,道路都是被忽視的,所以近二十年來,這裡的道路逐漸地變得不在平坦,所以隊伍在這裡不得不慢一些,雖然他們花在趕路上的精力是沒有絲毫的衰減的。隊伍艱難地走了兩天,才進入了利克庫雷森林,只要走出這片森林便要進入羅瑞蘭姆了,也就是勞許的故鄉。
到了利克庫雷森林,大團長利瓦爾•伊貝爾下令停止前進,作充足的休息,因爲人馬都在十二天的路程中已經非常的疲乏,即便是他和他的騎士能承受這種勞苦,但是對於黛芬妮•迪斯來說是艱苦不堪的,雖然她的意志出衆,能忍耐旅途的折磨,可是她的身體卻難以承受。
隊伍在一條小溪流的旁邊停了下來,騎士們把馬匹都拴在一旁的樹幹上,他們把馬匹都圍繞在他們的準備休息的營地安置的,因爲要是在夜間有什麼野獸要出沒的話,它們只要是一靠近營地,這些機敏的動物就會發出警報,安置好馬匹後,騎士們中間一部分人又去燃起篝火,一些人又去河邊取水,還有一些去附近拾取枯樹枝,要想在黑夜中不被侵襲,僅依靠戰馬的警覺是不夠的,他們還需要時時升起篝火,好讓野獸們不敢靠近。
準備完畢後,騎士又去找來了一些乾燥、蓬鬆的樹葉,堆積在一起,在樹葉上又鋪上了隊伍中間唯一一件由野獸皮毛製成的毛皮毯子,作爲黛芬妮•迪斯小姐休息和睡覺的鋪蓋。這些騎士雖然沉默寡言,但是舉止都是彬彬有禮,又無時不刻地遵守着騎士的道義。
而利瓦爾•伊貝爾大團長和分團長戴福林•費斯在一起,他們在溪流旁邊,他們在隊伍停頓下來的間隙商談着接下來的安排和他們即將行走的路線。他們的談話誰也沒有聽見,也沒有在意,要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況的話,隊伍會沿着利克庫雷森林的林中古道前進,一旦他們進入到羅瑞蘭姆,道路就會變得通暢而又平整,那時候,他們的行進速度會快很多。
利瓦爾•伊貝爾和戴福林•費斯商談完畢,後者回到了營地中間,那裡已經收拾整齊,大夥兒基本上都在休息,以緩解路程上的疲憊。而大團長本人還留在溪流邊,而勞許走了過去,他看見大團長的眼神憂愁地、漫無目的地向着四周看去。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勞許一面走到大團長的身邊,一面說道。
“哪一個?”
“到敖麗羅去作出的那一個。”
利瓦爾•伊貝爾回過頭看着這位年輕的騎士,沒有用話語回答,勞許也用自己的目光對視了一下那雙仍是憂愁的眼神,“但是我想您的心中已經有所抉擇,尊敬的利瓦爾•伊貝爾。”
“騎士,你似乎很容易瞭解一個人的內心。可你認爲我的決定又是什麼呢?你認爲我會支持哪一方?瑪薩蘭託家族或是軍團議會?”利瓦爾•伊貝爾反問說。
“您的信仰和職責都傾向於後者。”
“軍團議會的權力和職責是國王賜予的,他們神聖地、忠實地捍衛了埃勒溫薩的利益,這是我所敬佩的,也是我所希望埃勒溫薩得到的。”利瓦爾•伊貝爾說道,“我得要說西姆斯•烏勒薩國王是有先見之明的,他將自己的國家交付在了一羣能夠出色接替他的人的手中,他們爲這個國家帶來的和平和好處遠遠比交付在任何的一個貴族手中要來的多。即便一些貴族是不滿於這點的,因爲他們的權力遭受到了削弱,所以這種隱藏着的危險也在醞釀和聚增……你確信正義?年輕的騎士。”
“是的,這是一切秩序的基礎,就像是我們面前的這條河流,正義即是兩岸,正是因爲如此,溪水纔會流淌,不然這裡將會是一片水澤,可遲早這水澤也將會歸爲乾涸。”
“一個國家也是如此,要是埃勒溫薩失去了道義和正義,那麼它與滅亡就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利瓦爾•伊貝爾大團長的話語又轉了一個彎,“騎士團所遵循的是和平與正義,我們並不將自己視爲上天的使者和拯救世間的任何偉大戰士,我們只是一面虔誠地供奉神明,又去幫助貧困和弱小。努力去將這個世界改變得更像是天堂。可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是:在和平與正義之間做出選擇,這個選擇是我從未做過的,也是最難做出的。”
“正義和和平?”
“如果我傾向於軍團議會,我將主持正義,然而,瑪薩蘭託公爵不會罷手,他會毫不猶豫地去挑起戰爭,因爲沒有哪一個時刻比現在這個時刻更對他來的有利,就像是安洛的蘭馨•安洛公爵,可安洛公爵的野心要小得多,而且他遵守的道義是光明的,可瑪薩蘭託公爵卻完全不同,他的野心就像是一團野火,可怕而又閃耀,但要是一不小心就會將整片曠野都燃燒殆盡,而遺留給這個國家的僅僅是荒涼和死亡……我秉承正義卻需要丟掉和平,而我拿起和平卻又要與我的本意相違背。”利瓦爾•伊貝爾解釋說。
勞許挪動了幾下他的嘴脣,什麼話都沒有說,這兩位騎士沉默地望着溪流,一會兒,大團長又說道:“騎士,你的選擇又會是什麼呢?如果上天就將這麼一個能力擺在你的面前,就像是現在擺在我的面前一樣,你又會這麼去做抉擇?”
“支持軍團議會。”勞許的回答似乎沒有做過多的思考,而是脫口而出。
“你的回答沒有猶豫,坦率而直接,可你相信瑪薩蘭託公爵會折回蘇利亞?”
“我只是相信正義,就算是公爵要與這相違背,那麼,他只能是葬送自己,他和他的軍隊將會被擊敗,他的後代將會被剝奪公爵的權力而貶爲平民以嚴懲他們的父親所犯下的罪惡。而自由與捍衛正義的人們將會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去保衛埃勒溫薩,直到一個新王國的誕生,這不僅是上天的意願,也是他們用自己的雙手該去取得的最後結局。”
“即便是軍團議會能擊敗公爵,可他們卻也拯救不了埃勒溫薩,戰爭會使他們疲勞不堪,讓他們無力去抵擋北方的‘雄獅’去摧毀他們的城市,去佔據這個國家,那時候,‘馬上之王’的後代就將成爲斯維爾兩個最強大的民族的國王,他們將統治整片大陸……”大團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就好像有一個巨大的壓迫着的黑影籠罩着他一樣,“現在是一個從未有過的時代,因爲舊的時代即將走到末路,而歷史的洪流逼得人們走向一個新的開端……而我們都還沒有準備我接受這個改變,而且這個改變來的太大。而唯一能拯救埃勒溫薩的還有誰呢,要是瑪薩蘭託奪得了國家,也許能抵抗蘇爾人,也許還存在一絲生機,不然我們給埃勒溫薩選擇的是一條滅亡之路啊。”
“可我還是會堅持自己的主見。”
“這又是爲什麼?因爲你也許看見了毀滅,願意接受和承認它的到來以保衛自己的正義堅守?”
勞許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道,“就像是您說的那樣,‘一個國家也是如此,要是埃勒溫薩失去了道義和正義,那麼它與滅亡就沒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