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三兄弟和朱氏三姐妹頭頂邪火, 眉高眼低,一言不發,快步走進後衙。
“各位哥哥姐姐, 你們別生氣, 聽我解釋呀。”秦少傑拉着朱四喜緊跟在衆兄弟姐妹屁股後面, 心裡七上八下, “各位哥哥姐姐, 你們別不說話句話呀……”
胡師爺帶着熊、姬、苟三人,屁顛屁顛跟在二位縣令大人身後,翹着兩撇小黑鬍子, 寬心開解,“二位大人別怕, 身歪不怕影子正, 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
“對!”熊捕頭、姬捕快和苟捕快忙打氣道:“二位縣令大人(大哥)不論做什麼, 我們永遠支持你們!”
秦少傑望着眼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四人,火氣不打一處來, 正欲劈頭蓋臉,將他們狠狠數落一頓,就見一小衙役飛奔跑上前來。
“二位大人,二位大人,”那衙役拱手稟報:“啓稟二位大人, 衙外有人擊鼓鳴冤。”
秦少傑和朱四喜一聽, 忙穿戴官服, 衙門升堂。
二位縣令大人同堂審案, 大拍一聲驚堂木, “宣鳴冤之人上堂!”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一陣提神笑聲傳來,不用猜都知是白富美小姐來了,她由白員外和白夫人陪同,衆丫鬟奴僕簇擁着,一步三扭走上堂來,喜上眉梢,“二位帥哥縣令大人,咱們又見面了。咯咯咯咯。”
“白小姐好,”秦少傑脊樑骨寒氣直冒,“不知白小姐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咯咯咯咯,我當然有貴幹。”白富美掩脣失笑,妙目連連望向朱四喜,“朱大人,我是來找你的。”
朱四喜一聽,雞皮疙瘩嚇了一地,顫聲奇問,“白小姐,你找我何事?”
“咯咯咯咯,朱大人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白富美肥手揉搓着絲帕,作嬌羞狀,“朱大人忘了,我們可有婚約呢。想那春節比婚擂臺賽,你應承過我什麼?咯咯咯咯。”
“啊?”朱四喜驚大眼睛,差點沒從座椅上摔下去,“白,白,白小姐,當日擂臺之賽,咱們輸了,先前之言就不作數了呀。”
“咯咯咯咯,”白富美紅脣大撅,“朱大人,我知你深愛於我,爲此事深受打擊,自暴自棄,還跟秦大人搞起了斷袖。但是你當着那麼多百姓之面向我表白,怎能算了?咱們情比金堅,還能再續前緣啊!咯咯咯咯。”
“額,”朱四喜擦擦虛汗,掩面道:“白小姐,本官實在配不上你,此事就此作罷,休再提了。”
“咯咯咯咯!不!”白富美眼泛神光,連飄媚眼,“雖然說我白富美正當芳齡,出塵絕豔,香飄十里,朱大人你勉強還是能配上我的。美美我在牙牀暖衾中等着你呢,咱們快成親吧,咯咯咯咯。”
“額,”朱四喜白白眼珠,忙拉秦少傑當擋箭牌,“白小姐,這個,這個,實不相瞞,本官的確有斷袖之癖,墮落已久,跟秦大人有一腿,衆所周知。本官真不能娶你。你還是請回家,該幹嘛幹嘛吧。”
“不!”白富美一副深情癡心模樣,“咯咯咯咯,浪子回頭金不換,美美原諒你,我的朱大人,小朱朱朱朱大人,娶我吧,咯咯!”
“嗷,白小姐,”朱四喜平靜下渾身雞皮疙瘩,故作一臉悲哀,“本官已下定決心,投身偉大的斷袖隊伍,爲斷袖事業奮鬥終生。白小姐請死了這條心,放過本官罷。”
“沒錯!白小姐,本官鄭重聲明,朱大人就算跟本官玩一輩子斷袖,也不會娶你的。”秦少傑沒了耐性,裝出一副義正詞嚴嘴臉,大拍一聲驚堂木,“本官嚴肅宣判,你與朱大人男婚女嫁,兩不相干,不許再糾纏她!”
“嗷!秦少傑,休要跟我搶朱大人!”白富美受了秦大縣令這強勁情敵刺激,一時間暴跳如雷,精神失常,在堂內嗷嗷大吼亂叫,可嚇破在場衆人裡三層外三層雞皮疙瘩,“嗷嗷嗷嗷嗷!”
“白小姐不要激動,不要衝動,”秦少傑額頭豆大汗粒直冒,顫手抹着汗珠好言安撫,“有話好好講,衝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別嚇壞了朱大人。”
見朱四喜嚇得花容失色,差點鑽到桌子底下,白富美勉強穩定情緒,珠淚漣漣,做癡情狀望向她,“朱大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先前婚約就是算數,你不能賴賬,不能不認我呀!”
“不是,那實屬一場誤會,你看秦大人都沒當真跟葉姑娘成親。”朱四喜驚魂稍定,啞巴吃黃連,有八張嘴都說不清,起身苦臉作揖道:“白小姐,當日就算我一時糊塗,玩笑開大了,是我對不住,給你公開賠禮道歉,給你登報賠禮道歉……”
見朱縣令“薄情寡意”,不認自己女兒,白員外在旁很是不悅,老氣橫秋,“朱大人,當日你與我女兒在縣衙門口宣佈婚事,天地爲媒,百姓爲證,怎的轉頭就要反悔?!若不是天降橫禍,你們早就成親了。現在平安無事,理應履行婚約!”
白夫人一副慈眉善目嘴臉,跟着苦口婆心道:“朱大人吶,那日你被押入法場,我們美美在家心如刀絞,尋死覓活,哭着喊着要殉夫而去呀。我們女兒對你用情至深,你怎麼說也是個讀書人,一點禮義廉恥都不懂,說悔婚就悔婚,令我們寒心啊。”
朱四喜被白氏一家人鬧得不行,背脊冷汗嗖嗖直冒,“白員外,白夫人,白小姐,我給你們賠禮道歉,我賠償你們的精神損失,對不起,對不起,求求你們,不要再鬧了。本官已斷袖多年,這白小姐,我是萬萬不能娶的。”
“對對對,”秦少傑幫腔道:“當日擂臺比婚,我與朱大人不過是意氣用事,纔有了那糊塗約定。現在雨過天晴,以前一切恩怨欠債一筆勾銷,重新開始。衆位就請不要再追究了,我和朱大人給你們賠罪了。”
“嗷!不行不行!”白富美不依不饒,撒潑耍混,大發臭脾氣,“朱四喜,你休想翻臉不認人!我告訴你,你今天活也得跟我成親,死也得跟我成親!否則休怪本小姐攪得你縣衙雞飛狗跳!嗷!”
“沒錯!朱四喜必須娶我女兒!朱四喜,你給我下來!”白員外說着,竄跳到朱四喜面前,硬將她從正堂拖了下來,轉頭衝秦大縣令道:“秦大人,大家都說你是青天在世,爲民請命的好官。我們白家上下三十六口,現在齊聚縣衙,一同狀告雞飛狗跳縣縣令朱四喜悔婚!望大人做主!你若不接此案,我們就去告御狀,不管是燕王爺還是建文皇帝,我們要告到朱四喜娶我女兒爲止!”
“啊?”這活脫脫一家子土匪無賴,讓秦少傑立時傻了眼,一屁股癱坐椅上,不住往下嚥吐沫,“這,這,大家有事好商量,何必鬧得如此……”
“此事沒商量,朱四喜必須娶我女兒!”白員外橫眉立目,原告之正義凜然之姿盡顯,“有雞飛狗跳縣衆百姓作證,朱四喜理虧在先,我們不接受一切賠禮道歉,只有娶我女兒,方能平息白家上下三十六口的民憤啊!”
“是呀,我家美美名聲在外,成了朱大人手中名花。”白夫人捶胸頓足,嗷嗷哭訴,“朱大人若不娶她,讓她日後如何還能嫁得出去呀。”
“嗷!”白富美一把攥住朱四喜兩根小細胳膊,狠命搖晃,哭天抹淚,“朱四喜,你娶我,娶我,娶我!否則我死給你看!”
白家衆人齊圍上來,一通扇風點火,“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都別鬧了!”朱四喜再也憋不住,掙扎着一把扯下自己官帽,狠扔在地,“我誰也不娶,因爲,因爲我是女的!”
朱四喜一言着實驚得滿堂鴉雀之聲戛然而止,衆人都瞪大了眼,齊齊望向她。
“哈哈哈哈!”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首先繃不住,發出一陣如公鴨般的粗糙笑聲。
衆人隨之也都仰頭抱腹,哈哈大笑。
白員外肥手一把揪住朱四喜衣襟,“混小子,你以爲裝女人,就能逃婚麼?!咱們將她押回府去,跟美美拜堂!”
還沒容朱四喜反應,白家衆丫鬟奴僕便上前七手八腳,欲將她五花大綁,擡出衙去。”
“站住!不許走!不許走!”秦少傑立時急眼,竄跳攔在衆人前面,“老虎不發威,你們當本官是病貓?!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縣太爺?!都給本官回來,都給本官老實站好,聽縣令大老爺判案!”
秦少傑一聲令下,衆衙役捕快兄弟齊齊上前,殺威棒攔住衆人去路。白員外忌憚衙門人多勢衆,只得眉高眼低,無奈哼了一聲,“且聽你宣判,若敢官官相護,壞我家美美一生幸福,休怪我們魚死網破,將這衙門攪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秦少傑深呼一口氣,整整衣冠,拔足登上正堂,正襟危坐,莊嚴肅穆,大拍一聲驚堂木,“白員外一家狀告雞飛狗跳縣縣令朱四喜一案,正式開審!”
衆衙役嚴肅而立,齊呼:“威武……”
秦大縣令望向朱四喜,裝腔作勢,“被告朱四喜,原告白員外、白夫人、白小姐告你悔婚,你可認罪?”
“啓稟大人,我不認罪。”朱四喜一臉鄭重,拱手道:“秦大人,在下冤枉,理由有二。”
“哦?”秦少傑驚堂木一拍,“哪兩個理由,細細講來。”
“第一,我與白小姐有約在先,當日擂臺閃婚若敗,婚約不可作數,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嗯,有道理。”秦少傑驚堂木再拍,“哪第二個理由呢?”
朱四喜嚥了口吐沫,嚴肅攤牌道:“第二,我實乃女兒之身,當年魚目混珠,入金陵書院讀書,參考恩科,官拜縣令,陽錯陰差,實屬無奈。擂臺之上,就算與白小姐締結口頭婚約,但男女有別,雌雄易辨,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更不能以己之私,將錯就錯,隱瞞不報,耽誤白小姐前途,飲憾終生。在下句句屬實,望縣令大人明察。”
“白員外,白夫人,白小姐,朱四喜的話,你們可聽明白了?”秦少傑望向白家衆人,“她的意思是,她是女的,不能娶白富美,你們懂了麼?”
“朱四喜說自己是女的,就真成女的了?”白員外橫着一臉肥肉,滿是不服,“女扮男裝,混跡科考,騙取官職,這可是殺頭大罪,她真敢麼?!欺君大罪,不怕皇上責罰麼!”
“誒,白員外此話差矣。”師爺胡來插口道:“現在雞飛狗跳縣屬於燕王爺領地,這欺君不欺君的,自有燕王爺定奪,還不勞白員外操心。”
“秦大人,是雌是雄一驗便知。”朱四喜拱手道:“希望大人請仵作上來,我爲驗明正身。”
“誒,仵作是驗死人的,朱大人就別找那晦氣了。”秦少傑擺擺手,“白夫人,白小姐,你們自己驗,本官定讓你們心服口服。”
“咯咯咯咯,自己驗?”白富美一聽破涕爲笑,心花怒放,忙脫下自己衣衫,摩拳擦掌,“咯咯咯咯,朱大人,美美來了,讓美美以身驗你!!!”
“啊?!”朱四喜看傻了眼,忙掙脫開白富美撕扯,竄跳躲避,“白小姐,請自重,自重……”
白富美如餓虎出籠,不管不顧,一把撕扯下朱四喜外衫,“咯咯咯咯,朱大人,別害羞,讓奴家來驗你。我的朱大人,小朱朱朱朱大人,咯咯!”
秦少傑實在看不下去,驚堂木大拍,“公堂之上,不得胡鬧。本官的意思是,讓白夫人和白小姐帶朱大人到後堂去驗。”
“咯咯咯咯,後堂好,後堂好!”白富美喜出望外,猴急不已,一把緊緊攥住朱四喜手腕,使勁兒將她“拖”進後堂,“後堂既方便,又舒服,咯咯咯咯。”
白夫人見狀,忙跟隨而去。
沒過半盞茶功夫,白富美便揪着朱四喜耳朵,氣呼呼出來,“嗷!騙子,騙子!”
白員外一聽,忙上前詢問,“美美,怎樣?她是男是女?”
只見白富美捶胸頓足,大哭大鬧,“嗷!她,她,她是個太監!”
“啊?太監?!”
白富美語出驚人,衆衙役捕快都沒站穩,倒栽蔥似的倒了一片。
朱四喜汗顏,整整自己凌亂衣衫,搖頭苦嘆,“唉,太監就太監,反正我就是不能娶她。”
白夫人從後堂出來,忙拉住白富美,“唉呦,美美,別胡說,朱大人哪裡是太監,她明明是人妖嘛!”
“啊?人妖?!”衆衙役脆弱的小心靈哪經得住如此打擊,趴在地上再也沒爬起來。
“嗷!不,她不是人妖,是太監!”白富美氣急敗壞,朝天怒吼一聲,“做女人要從一而終,就算她是太監,我也要嫁!”
見白富美不管不顧撲向自己,朱四喜嚇掉一雙妙目,拔足落荒逃向後衙,“啊!蒼天啊,大帝啊,快來人救命啊……”
“咯咯咯咯,嗷!朱大人,你慢點兒跑!”白富美喜怒無常,陰晴難辨,窮追不捨,“朱大人,跟我回去拜堂,嗷……”
“女兒,女兒,別追了,她是人妖呀!”白員外和白夫人見狀,忙拔足相追,“女兒,放過朱大人罷……”
秦少傑看傻了眼,愣了半晌,纔回過神來,忙飛奔朝他們追趕而去,“你們站住,都站在,大喊大叫,成何體統,本官命令你們不要跑了……”
胡師爺見原告、被告和縣令大人一窩蜂全跑了,鬧劇無法收場,實在看不下去,咧嘴醜眉掩面,“哎呦,人丟大發了。退堂,退堂,都別看了!”
衆衙役愣趴在地上,高呼“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