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輕而易舉的就能找到孔家的弱點,這個弱點幾乎是所有大家族的通病,他們並非是獨立存在,而是要依靠世俗的力量。
孔家類似於宗教而不同於宗教,天下人對孔家的尊重都來源於那位至聖先師,孔家是他的嫡系傳承,也是華夏儒道精神的載體。
歷朝歷代都尊孔家的地位,分其嫡長子爲文宣王,這是對孔聖人的尊重,當然其嫡子孫自然有繼承爵位的權利。
儒家尊崇禮制,尊崇上下尊卑,同樣也推崇傳承,這一點對於孔家來說是相當的有利,事實上趙禎並非厭惡孔家。
這個家族在歷代王朝都起到了維穩的作用,教化百姓的功勞更是不可小覷。
同樣的趙禎也不厭惡儒家,儒家的經典還是經典,便是一個簡單的義利之辨中都充滿了哲學道理,更別提三人行必有我師了。
相反,趙禎非常重視儒學的發展,否則也不會提倡關學,所謂的關學也是從儒學的基礎上發展出來的,若是反對儒學,關學也亦應該反對纔是。
但趙禎沒有這麼做,恰恰相反,他希望儒學發展的更好,各種各樣的學派百花齊放,文道上的爭論越豐富越好。
文化就是要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纔不會出現一家獨大,現在大宋的發展趨勢就是這樣,孔家也正是因爲對這種改變而恐懼,本能的開始抵抗。
其實這在趙禎看來並沒有什麼,孔宗願只要不是刻意對抗皇權,刻意獨尊孔家的教化爲標準,趙禎都能原諒。
誰也比希望背上一個屠戮聖人子孫的罵名。
孔宗願是否看到了大勢所趨這還不好說,若是他看到了,自己就要找他好好談談,至於那幾個詆譭趙旭的酸儒,已經不足爲慮。
皇后既然已經派人賜東西,那就說明天家的態度包容,也體現了天家作爲華夏百姓“大家長”的禮數。
你可以罵太子,但也要承受百姓們罵的代價,太子可以反擊,但天家也要做足了姿態,這姿態不光是做給天下人看的,還是做給孔家,孔宗願看的。
若是想談可以,但不要“借刀殺人”雷霆雨露傑出於上的道理孔宗願不會不明白。
趙禎可以用最和善的姿態與孔家對話,也可以用最凌厲的手段懲治孔家,那些酸儒不過是趙禎發出的信號。
現在的天下輿論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若是孔家繼續一意孤行,那最終的結果便是所有的輿論和民義的倒戈。
趙禎不相信孔家能夠強大到對抗王朝統治者的程度,社會上的輿論甚至可以讓孔家歸隱鄉野再也不敢拋頭露面。
因爲趙宋天下的最強者就是他趙禎,現在的他已經超越了許多帝王,成爲一種聖君的存在。
孔聖人是聖人,而趙禎不是,他是聖君,超凡入聖的天子,地位堪比堯舜,在民間即便是孔聖人的地位也不能與之相比。
這是趙禎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不在乎孔家的原因。
孔家在神都城中也有自己的宅邸,位置相當好就在皇宮的東面,出了東華門後不遠便是。
這套宅院還是當年蔡伯俙售賣的,趙禎在知道這是孔家在神都城的府宅後,還特意賜了些許錢財,以抵充他們購買宅院的錢。
但最終還是被孔道輔給辭謝了,那時的孔道輔還不知道趙禎這個皇帝坐擁天下最富有的商號,以爲這是趙禎從宮中用度中抽調出來,心中感激的同時,再次規勸趙禎應當勤儉。
趙禎不好說什麼,但從那以後便愈發的重視孔家和孔道輔這個聖人之後。
蔡伯俙頂着呼嘯的寒風走下馬車,這天氣就應該在家中呆着,守着溫暖的炕頭喝茶下棋,到這天下最大的大頭巾家作甚?
“啪啪啪……”
門上的銅黃被拍的金鐵交鳴,很快一個年老門子便上前打開小門道:“文宣公今日身體欠安,恕不能見客,請足下預留名帖,改日相會……若有急事,可入內耳房手書一封,小老給您研磨備茶!”
整個神都城也沒有這麼禮貌客氣的門子,蔡伯俙搓了搓手差點給他施禮:“老人家客氣了,但我家貴人來此不易,還望當面和文宣公說說話,您看?”
老門子伸頭看了看車駕,只見是無有品級的普通的箱車便笑道:“貴人還是請回吧!老爺真的身體欠安,瞧你們也是遠方來客,小老便和你實話實說,昨夜文宣公出外尋友,喝多了酒,染了風寒,土橋邊上的杏林堂的三水大夫剛剛問診而去,藥也開了,人也睡下了……”
聽了老門子的話,蔡伯俙便拱了拱手道了句:“叨擾了……”
顯然這是真話,孔宗願是真的染病了,否則那老門子也不會把話說的這麼清楚,連誰看的病都說出來,顯然是不怕去問的。
蔡伯俙壓了壓頭上的棉帽子便上了馬車:“官家,孔宗願病了,剛服藥睡下……您看咱們是不是回去?”
趙禎挑了一下眉頭:“這麼快就病了?看來心中已經悽惶的厲害啊!你再去叫門,若是門子依舊不許,朕便去耳房留下手信。”
蔡伯俙再度冒着寒風去了,只不過這一次老門子的臉色不太好,但還算是保持了風度,沒有罵大街:“若是貴人願來,便從車馬而下,小老這就開了側門請貴人進來。”
蔡伯俙苦笑連連:“這就來……容我再走一遭……”
門房看見趙禎的時候臉色怪怪的,蔡伯俙這個跑腿的人衣着華麗,而這正主卻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棉袍,雖然外面罩了一件熊皮的披風,可這熊皮上的箭孔多很,一看就不是上乘的皮貨。
門子哪裡知道,趙禎身上穿的是皇后帶領後宮嬪妃親自做的棉袍,外面的熊皮披風是他親手獵殺,意義非同尋常。
趙禎打量着孔家的府宅,這府宅他當年弔唁孔道輔的時候也來過,時隔數十年依舊沒有什麼變化。
進了側門稍稍一拐便是一處耳房,內裡已經升起煤爐,這是趙禎推行的帶有煙囪的地瓜爐,取暖效果很好。
耳房不算大也不算小,外間剛好容得下一方書桌,桌上筆墨紙硯俱在,銅皮茶壺已經冒着熱氣。
趙禎寫完手信後便起身準備離開,而蔡伯俙接過門子遞來的茶會吸溜吸溜的喝着,外面實在有些冷了點,相比南方的東京城,這神都城可是夠冷的。
而趙禎望着孔家的宅院嘆了一口氣:“萬仭宮牆…………還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