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的手信很簡單,寥寥數語,其中夾雜兩句詩:“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在老門子看來這是相當不錯的祝福之語,孔家無白丁,只要是孔家的人,無論做什麼差遣都是識字的,作爲門子更是要懂得一些詩詞或是典籍之類。
雖然趙禎身穿普通的衣物,但門子依舊不敢小看,至少這人無意間的一個眼神已經讓他兩戰戰,
“這位貴人您,還沒留下字號和……鄉籍嘞!”
趙禎笑了笑:“文宣公見了定然清楚,無需那些瑣碎,你且去把這手信送與他瞧瞧,若是不見那某便再不來叨擾。”
老門子嘆了口氣道:“也罷,既然貴人如此堅持,那老奴就跑一趟,但話可先說好,文宣公是真的病了。”
趙禎擺了擺手:“速去,某這是給他送藥來了。”
蔡伯俙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給給老門子塞錢的行爲,但誰知道那老門子不過是袖頭一甩便把錢捲了進去,瞧他目不轉睛的樣,反倒是讓蔡伯俙目瞪口呆。
“別望,你們家的門子定然也會的,不過三才的手法可要高明的更多。”
趙禎喝完粗糙的茶水便把剩下的茶根澆在了地瓜爐上,於是整個房間都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茶香。
蔡伯俙坐了下來好奇的搓着手道:“官家,您怎麼知道孔宗願病了?”
“不知。”
“官家這卻是趕巧了,您找他何事?爲何把臣也捎帶上,您也知道,臣見了這些大儒,賢人之類的便不自在,還不如去尋蘇軾那小子喝酒去。妙元說今晚去靈兒家中瞧瞧,姑侄許久未見…………”
說着說着蔡伯俙的聲音便消失了,趙禎臉上的笑容他太熟悉了,當年對付党項的時候官家就是這幅笑容,坑遼人的時候也是這幅笑容。
就是在這幅笑容下,西夏滅國,遼朝終結,眼下在孔家…………
蔡伯俙的臉色蒼白,若是官家對孔家動手,無論如何孔家也逃不過覆滅的命運,但即便是蔡伯俙這種讀書並不出色的人都知道孔家在文道上的地位。
“官家,這是個千年不墜的家族,若是被官家給……那實在是有損官家聲譽,這孔家的門生不知多少,受過孔家指點的人也不在少數,更有教化之功……”
趙禎笑了笑:“朕的手一個拿着刀劍,一個拿着旌節,就看他孔宗願如何選擇了,你別裝作不知道的樣子,那些文章出現在各家報館,其中就有你手中的神都朝報,信不信妙元今晚從宮中回家之後便要你好看?!”
蔡伯俙的臉色變了變:“官家冤枉啊!”
趙禎翻了個白眼:“朕一點也不冤,你也不冤,便算是交給掌櫃,也當注意風向,朕早就對你說過,自家的產業要上點心,沒想到你連自己的報紙都不看!”
蔡伯俙訕訕的笑道:“臣看過,當時也是氣的不行,但轉念一想,太子必有官家撐腰,臣不必擔心……”
“朕就喜歡你這無恥的模樣,太子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事情,既然反擊了那就算是了結了,朕這次是來尋孔宗願的,有些事情還是要當面說纔好。”
蔡伯俙連連點頭:“官家說的極是,能當面談這是最好不過的事情,可爲何讓臣作陪啊!”
趙禎笑了笑:“因爲你是個商人,雖然你在文道上沒有多麼出彩,可三人的直覺會讓你趨吉避凶,會讓你看到利益在何處。”
趙禎的話說的蔡伯俙不好意思:“官家謬讚了,臣若是不把您的差遣辦好,今晚怕是連家都回不去了…………”
趙禎點了點頭:“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蔡伯俙苦笑着不說話,因爲他無話可說,官家只需一個念頭就把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中,而且自己卻還不自知。
就是因爲神都朝報刊登了那幾個酸儒對太子的攻訐,所以自己連帶着也被官家給記恨上了,眼下自己之所以出現在孔家的耳房之中,也就是在爲這個失誤贖罪……
蔡伯俙恨不得掐死那個審稿的掌櫃,什麼樣的文章能發,什麼樣的文章不能發,這麼簡單的事情還用自己操心?
別人家都發了自己家就要發?別人找死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找死?
真是豈有此理,法不責衆這是對的,但也要看看惹怒的是誰?
若是惹怒了天家,無論多少人,該追究的終究是要追究,沒瞧見這次連支持暢所欲言的文臣們都集體失聲了嗎?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不能攻訐太子,太子是國之本,大宋未來的繼承者,攻訐太子便是動搖國本,那些上疏皇帝說太子不是的朝臣,都是在用婉轉的句子勸告而已。
但這幾篇文章些的實在過節了,看着是聲色俱厲,嚴苛的不行,隨隨便便就把煌煌大義拿出來壓在頭上。
這些酸儒的文章寫得就是這般的好,就是能煽動其百姓的民心來,所以纔會有來自民間批評太子的聲音,且愈演愈烈。
但最終這些聲音因爲太子的一文陳訴而告終,風頭調轉,效果驚人,那幾位酸儒也是身敗名裂。
可回頭看看所有的事情,唯一的問題便在於太子什麼時候成爲可以攻訐的了?!
是誰在背後搗鼓這一切?
蔡伯俙不是傻子,當他看着馬車沿着熟悉的道路拐入城東的是否,他就已經猜出大概來了。
所以在蔡伯俙看來,這次皇帝是要和孔家來一次交鋒,而問題在於帝王和孔家交鋒不太好,畢竟孔家的地位在那裡。
而且帶上自己就更不好了,自己可不想成爲帝王家和孔家之間的犧牲品。
寒風依舊在吹,不過這時吹進耳房中的寒風卻能給原本悶熱的房間帶來一絲清新的空氣,雖然冬季的氣候寒冷,但空氣卻是清新的。
神都城附近的工廠全部被搬遷至三十里以外,隨着越來越多的工廠使用蒸汽機,煙囪裡的黑煙便不斷的侵擾者神都城,便是皇宮的大殿上也飄落了黑黑的一層菸灰。
於是北平府知府事韓琦的一份奏疏直達趙禎的案頭,所有的工廠全部應當遷移三十里以外,趙禎大筆一揮的便准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