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神都城,劉渙的心情有些忐忑,他的所作所爲已經被官家所不喜,自己也知道煎迫角廝羅太甚,但他知道官家或許怪罪自己,但不會重罰,至於朝中的袞袞諸公怕是歡慶還來不及。
對角廝羅出手已經不是自己的事情,也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做到了,其中需要多少朝臣配合,需要多少將軍的暗中相助?
想到這裡劉渙便不自覺的恐懼,官家最恨別人設計欺瞞,此事雖說官家知曉,也未刻意阻攔,可終究還是不滿。
這種不滿沒有說出來,可從那封讓自己即可進京的公文便知曉官家的怒氣。
如今的皇宮和原先大不相同,內侍對天家的擁躉已經到了誓死效忠的地步,可以說皇宮是鐵板一塊,沒人能撬動。
這樣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大多數宮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不屑。
顯然連這些宮人都知道,官家在紫薇殿中召見的臣子惹怒了官家,前面帶路的老內侍一句話也不願和自己多說,這讓劉渙很是尷尬。
紫薇殿是宮中爲數不多的新殿,所謂的新殿乃是東京城皇宮中沒有的宮殿,而不是說它比別的宮殿要新。
殿中明亮的有些不像話,高高的藻井上有幾片巨大的玻璃,陽光通過玻璃撒進來照射在大殿之中。
趙禎坐在階梯上看書,他一直覺得這裡的光線要比御座上好。
“官家,劉渙來了。”
“讓他進來。”
“遵旨!”
三才匆匆而去,他知道官家讀書的時候極爲不喜旁人打攪。
趙禎並未看書,他看的是有關孔家的奏報,這些奏報的內容很詳實,黑手在這件事情上下了不少功夫。
劉渙進殿就拜倒在地,而趙禎,也不說話還是在靜靜的看書,只不過嘴角上的笑容愈發的冷冽了。
“朕不怪你,你的事情也到此爲止,種家軍河西路監軍範大勇的腦袋已經被送回去了,這是代價。做錯了事終究要有人爲這件事負責,朕用了你,你就沒錯,那些支持你的人站在背後也不能有錯,否則朕的朝堂不就是個大漏斗?”
劉渙的冷汗已經下來了,但他依舊不認爲自己有錯,畢竟角廝羅的謀反之心早已存在。
“臣無悔!”
趙禎笑了笑,望着劉渙奇怪的問到:“你能告訴朕你是如何這般沒腦子又不要臉皮的?朝中的袞袞諸公有多少和你一般目光短淺若斯的?”
深吸一口氣趙禎嘆道:“你可知爲了讓角廝羅相信朕,朕花了多大的功夫?廢了多少錢財?經此一役灰飛煙滅!黑手的密諜在青塘損失慘重,所有的安排全部要進行調整,最可惡的是角廝羅徹底不再相信大宋,你可知道現在的吐蕃是什麼模樣?”
面對趙禎的嘲諷,劉渙顫聲發問:“該是戰況激烈,血流漂杵纔是。”
“據黑手來報,角廝羅在邏些城中駐守,至今未曾進攻思麻部的吐蕃舊貴族,你說這是爲何?”
“臣……不知……”
看着劉渙絕望的閉上眼睛,趙禎摔下手中的奏疏道:“不知?你怎麼能不知道?!角廝羅兵鋒正盛,是什麼能讓他停下攻伐的腳步?唯有和談!”
趙禎在殿中不斷的渡步:“你們做的好啊!看似把角廝羅的叛逆之心給逼出來了,可他人家又不是傻子!朕當然知道他有反心,但他只要一天不暴露,朕就有一天的準備時間,可現在,角廝羅被你們徹底逼上了絕路,如此之下與吐蕃舊貴族和談纔是他最好的選擇,人家不打了!”
趙禎說完又從懷中掏出一份奏疏摔在劉渙的腳下:“自己看,這是張方平從蜀中發來的密信,仁欽桑波根本就沒有從蜀中返回高原,而是北上繞遠走了寧夏路!”
“寧夏路?!”
劉渙大驚,撿起奏疏從頭到尾看完後便大驚失色道:“官家,這仁欽桑波該是從青塘返回吐蕃,如此一來他必然會說動角廝羅聯合抗宋!”
趙禎望着劉渙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能不能不說這些廢話?朕讓你來幹嘛?不是說這些朕已經知道的消息,朕不過是想看看你這自大的模樣該如何,聰明反被聰明誤!
既然恐懼吐蕃人的力量,那就要想盡辦法戰勝他們,而不是依靠陰謀詭計!
當初朕對你說過朕相信角廝羅,爲的是什麼?就是告訴你不要動他!連你都能騙過去,角廝羅如何不中計?
現在呢?朕敢肯定,若是角廝羅和仁欽桑波兩人商量好了,必然會兵不血刃的統一吐蕃,而我大宋面臨的很可能是最艱難一場戰爭!天地之威凜凜如斯!”
“請陛下治罪,臣絕無怨言!”
“你還敢有怨言嗎?但朕卻不能治罪與你,你當初代表朕去的青塘,若是朕治罪與你,便是向天下人說明朕做錯了,你不能有罪,所以有罪的只能是種家軍的範大勇!到時你要好好登門道歉纔是!”
“臣遵旨!”
趙禎並沒有給劉渙實質性的懲罰,但精神上的懲罰卻極重,範大勇是被軍法處置的,首級由彭七親自割下送去他的老家。
整個家鄉的人都以範大勇爲榮,如今他被朝廷梟首,這讓范陽的百姓無法接受,范陽是什麼地方?
唐時改幽州爲范陽郡,故後世時將范陽郡與幽州通用,也就是大宋在收回燕雲十六州之後,把幽州改爲范陽。
范陽縣距離神都不遠,當地的百姓都以天子腳下自稱,範大勇是范陽縣的大將軍也是燕雲之地在被收復之後最先出彩的人才。
當地百姓以他爲驕傲,宗族的力量是強大的,何況燕雲之地是趙禎最爲看重的土地,也是整個大宋最爲驕傲的戰功。
範大勇無論是在當地還是在朝堂之上都有相當重要的榜樣力量,而這個人突然就被朝廷殺了,多少都有些人知道他爲何被殺,人們不會把範大勇的死歸咎於皇帝,那劉渙無疑是主要責任人。
是他謀劃的這一切,是他操之過急對角廝羅下手,同時也是他使得範大勇被害,種家軍折損數千將士。
此時的種家軍也成爲受害者,所有人都把責任歸咎於劉渙而不是其他人。
這樣的懲罰比殺了他還要難受,所以趙禎沒有給他任何實質性的懲罰,而是讓他去往範大勇的家中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