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渙前去祭拜範大勇的時候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當他看到漫漫長街上數不清的人頭時才知道事情的嚴重遠超他的想象。
因爲是官身,所以百姓們保持了最大的剋制,但在這剋制之下,卻是一場滔天的怒火,范陽縣的知縣劉志在看到劉渙出現的時候心中那個驚恐。
他生怕范陽縣的百姓失去理智當街毆死這位朝廷命官,畢竟劉渙曾經是六部中的侍郎官,若是死在了范陽百姓的手中他交代不過去,可眼下這種情況若是他保護的太過周全,自己以後在范陽縣更不好過。
范陽自從出過一個安祿山起兵反唐之後,所有人都對這裡比較敏感,范陽就不是什麼好名字,不少人建議官家把范陽這個名字換掉,可最終也沒有成功。
眼下看着越來越多的人羣,劉志已經準備好豁出命去爲劉渙爭取逃跑的時間了,畢竟都是文官,若是劉渙死在了自己管轄之內的范陽縣,那自己也是難辭其咎。
官家都沒給劉渙頂罪,那劉渙就不能死,這一點劉志非常清楚,看着不斷逼近的百姓,以及不善的眼神,劉志大驚,準備立刻驅使衙役護衛劉渙的周全。
幸好這些年官家對衙役進行的整編,不再是那些城狐社鼠充任,而是全部換成了良家子,他們拿的是地方州府的俸祿,還是比較聽從命令的。
可劉志也知道,這些衙役極其不情願,都是范陽的當地百姓,看着劉渙的眼神也是不善。
一個老翁顫顫巍巍的上前道:“大勇聽你密令出兵青塘,可爲何他被官家斬首,而你活着回來,不曾受罰?!”
老翁說完後便不斷錘擊手中的柺杖,而邊上的老嫗更是拉住劉渙的長袖道:“我范陽五百子弟殞命青塘,你又如何能苟活下來?!!”
劉志已經絕望,這兩句話就是把劉渙逼上死路,根本就是無法回答的問題,這怎麼能回答?
揮手就準備讓四周的衙役掩護劉渙離開,免得他被憤怒的范陽百姓給生生毆打致死。
但誰知道劉渙居然在大街上便向范陽縣的父老鄉親大禮拜下,不光百姓們驚呆了,就算是劉志也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待劉渙三拜之後才驚訝的大叫:“使不得!使不得啊!劉侍郎快快起來,這是何苦?”
劉渙聲音悲切:“是劉某對不起范陽的父老鄉親,我與範大勇乃過命的交情,此次密調他出兵青塘亦是我的主意,此乃逼迫角廝羅就範!
諸位不知那日我與大勇夜談至天明,他親口對我說效忠王事而不惜殞命沙場,即便是官家要砍他的腦袋,他也要把角廝羅的腦袋先砍下來!
一切皆是仲章之過!打草驚蛇使角廝羅警覺!諸位范陽的父老鄉親若是義憤難填便用劉渙的性命去祭奠大勇!”
這話說的是聲淚俱下,堂堂七尺男兒跪地哭訴,聲如杜鵑啼血讓人潸然淚下,四周的百姓的嗚咽之聲逐漸變大,最後嚎啕大哭。
連劉志都被說的感動了,但稍稍一想便明白劉渙把自己的命保住了,他已經見到剛剛那位老翁執着的攙扶起劉渙向範家的宅邸而去。
一路上找有人把話傳到了範家,誰能想到這劉渙居然是範大勇的身前知己?當然範盧氏在看到劉渙後便跪倒叫了聲:“叔叔。”
這更加篤定了所有人的判斷,範大勇生前和劉渙私交莫逆。
如此一來誰還會煎迫劉渙這朝廷命官?
他這一跪當真是把范陽百姓心中的不滿給跪沒了,當然他心中的自責和愧疚也使得他自然而然的跪了下去。
劉渙在範大勇的靈前守候,一連三天滴水未進,最後在劉志的勸說下才吃了些米粥睡下,待他醒來,範家的府宅外已經聚集了不下三千人的范陽壯丁,這些人都是要前往西軍效力的,爲的是給死去的範大勇報仇。
劉志不佩服劉渙這位本家都不行,誰能想到原本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寢其皮的范陽百姓最後居然要前往西軍爲範大勇報仇?
不得不佩服劉渙的本事,也給自己今年的招兵完成了,劉志熱情的在府衙中招待了這位本家。
“明公真乃性情中人,難怪朝中諸公誇讚你是才幹謀略俱全,不喜拘束,遇事不迴避,不退讓,進取性強。這幾日所見當真讓劉志心服口服!”
劉渙微微苦笑:“哪有說明才幹謀略,只是一心王事罷了,此次前來見到范陽的父老鄉親,真如官家所言比受刑還要酷烈!三千范陽男兒入了西軍,這讓我以後拿什麼來還范陽百姓的恩情?!”
劉志點了點頭道:“范陽之地百姓性情豪爽,爲人仗義,此次爲範大勇而直言也在情理之中,爲其復仇也在分內,還望明公回京之後爲範家,爲范陽美言!”
劉渙立刻舉杯:“敢不從命!”
這關劉渙算是過去了,他知道官家爲何讓他前來范陽祭奠範大勇,這是一次對他的懲罰,同時也是告訴他,吐蕃的事情還沒玩,自己種下的因要自己了卻這果。
看來自己和角廝羅之間的恩怨也要自己去了解纔是,最讓他沒想到的便是角廝羅居然和仁欽桑波能和談,這意味着那些邏些城的吐蕃舊貴族願意承認角廝羅吐蕃大讚普的地位。
想到這裡劉渙便覺得頭疼,而他也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神都。
劉渙相信,大宋對吐蕃的進攻很快便會開始,官家是不會讓吐蕃聯合起來,也不會允許角廝羅坐大。
他和仁欽桑波是吐蕃高原上少有的聰明人,從雙方之間和談並且互爲助力便能看出。
可當他回到神都城之後才發現,官家好像並未把心思放在吐蕃的身上,而是出現了另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這件事震盪了整個朝堂,也讓朝臣們驚訝不已,官家雖然還在皇位上,也沒有御駕親征,但卻把監國的權利交給了太子。
也就是說從皇佑這一全新的年號開始,太子就進行全面的監國了,朝堂上的政事,各州府發來的奏疏都由太子處理。
整個大宋上上下下的所有事物全部交給了太子,至於官家便在後宮中瀟灑過日子,不再處理朝政。
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上至三省六部的相公,下至神都城的百姓都不知這爲何突然之間就變天了,也不知該不該慶賀太子臨朝執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