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藏訛龐站在城牆上顫抖着看着党項騎兵狼狽歸來,党項數萬人的騎兵精銳與大宋騎兵爭鋒,居然在短短的半個時辰間便被擊潰,甚至是大敗而歸,這讓他覺得恐懼,難道現在的大宋騎兵已經強悍若斯了嗎?
剛剛的一幕依然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當兩軍相遇如潮水般撞擊在一起的時候,騎槍斷裂之聲響徹天際,同時也給沒藏訛龐以強烈的震撼,八千鋼鋒騎兵如劈波斬浪的的快刀,迅速的擊潰西夏軍的先鋒,整個西夏軍陣如抽刀斷水,江河分波,一舉被大宋騎兵所切割開。
之後便是大宋的輕騎不斷圍剿收割,鋒利的馬刀劃過完美的曲線砍在党項兒郎的盔甲上,即便是有皮甲,鐵甲也抵擋不住這樣的攻擊,從厚厚的刀背上,沒藏訛龐便能看出這柄馬刀的威力。
更甚的便是大宋的弩箭騎兵,誰能想到大宋會把笨重的弩箭搬到馬背上?三百步尚能洞穿重扎甲的弩箭在近距離幾乎是輕易的收割党項人的生命!
此時沒藏訛龐的腦子裡不斷重複着這一驚人的畫面,耳畔依然迴響着震顫人心的聲響。
他想象不出爲何狄青有這份自信,以騎兵爲中路軍,難道他早已知曉自己將會有伏兵襲擊他的側翼?或者說這本就是狄青的意圖,沒藏訛龐悚然一驚,沒錯這一切都在狄青的預料之中,他等的便是以這一刻。
“狄漢臣真帥才也!”無奈的嘆息一聲,沒藏訛龐說出他一直不願承認的話。
此戰是宋人向天下宣揚他的鐵騎鋒芒,戰場上的戰鬥已經結束,而宋軍大陣中正不斷的有士卒推着板車,前往交戰之地,西夏人的騎兵撤走了,作爲騎兵的中軍自然不可能追擊。
西夏騎兵的優勢便在於他們的速度,這是大宋戰馬所不及的地方,西夏戰馬加速極快,若飛雲擊電飛鳥入林,攻勢很快,撤走也十分迅速,大宋的騎兵不善與短途奔襲,卻善於長途追擊。
興慶府就在西夏騎兵的身後,他們可以從容退走,而大宋騎兵即便是再彪悍也不可能前往追擊攻城,此時他們要做的便是打掃戰場,板車上堆放着簡易擔架,宋軍步卒所要做的便是用這些擔架帶回傷兵。
大宋對傷兵的救援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軍中有專門救治傷員的醫兵,他們的責任便是在戰後帶回傷員加以緊急救治,讓每一個士兵都知曉,即便是身負重傷也會有人把他從戰場上拉回來,這是一種極大的心理安慰。
在帶回士兵的同時,板車還會把能再次利用的軍械,党項人身上值錢的財物帶走,這些都是大軍的戰利品,軍中功曹自會分配,這是袍澤用生命換來的,無人敢貪沒。
哀嚎的士兵逐漸被擡走,聲音越來越少,最後歸於沉寂,西夏的士兵也是如此,當大宋士卒看到哀嚎的西夏士兵,便會乾淨利索的了結他們,這不是宋軍士卒有多殘忍,而是出於人道。
大宋不會救治這些人,傷兵會浪費掉軍中人手,何況是敵人的傷兵,大宋沒有多餘的糧食和藥材救治這些西夏傷兵,但讓他們在戰場上自生自滅也是頗爲殘忍,於是出於人道,大宋士卒便會給西夏傷兵一個痛快,最少讓他們不再活着受罪。
沒藏訛龐肯定不會派人來救援這些西夏傷兵,他們只能在戰場上的屍山血海的血漿中痛苦的等死,所以大宋士卒的揮刀並會讓這些將死之人憤怒,反而會覺得這是解脫。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在痛苦中死去是多大的恐懼,對於向他們揮刀的宋人,西夏人往往露出感激的笑容。
低沉又悲壯的號角聲響起,這不是進攻的信號,也不是撤走的悲壯,而是大宋迎接戰死之人的鼓樂,十萬大軍齊喝:“猛士歸兮!吾等同裳!”
大宋將士的鎧甲多是有名有姓的,每個將士身上的盔甲都有姓名編號,若是戰死,鎧甲將會被髮放軍中,供他人穿戴,豈曰無衣?與子同裳!便是大軍中之理。
在如泣如訴的號角聲中,板車再次出動,這次他們將要接回已經戰死的袍澤,大宋軍中有一項不成文的規定,若是可以,將帥務必會派出士卒運回戰死將士的屍體,在本陣中火化,帶回骨灰隨大軍一同班師回朝。
因爲盔甲上有姓名,裡衣上有籍貫,所以不難查找他們姓甚名誰所在何地,親朋雖不會被分配在一軍之中,但這種大規模的軍團作戰,往往不止一軍參與。
屍首自然會有人前來認領吊念,這並不會影響士氣,反而會讓軍中充滿鬥志,功曹會把姓名籍貫記錄好,有兄長來尋找弟弟的,有好友前來尋找發小的,甚至有父親前來尋找兒子,或是兒子前來尋找父親的……
西夏人的潰敗使得狄青根本就不會擔心他們再次進攻,中軍騎兵隨時準備再次擊敵,也給將士們吊念親友的時間,狄青看着悲傷的將士握了握拳頭,戰場上的生離死別上演的太多太多,他已經麻木了,雖然他是武將,是朝廷的樞密使,但他卻真心的希望大宋無戰事……
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西夏打完了,大宋的下一個目標便是遼朝,狄青比任何人都知曉官家的心思,無能一統華夏,官家勢必不會罷休,他也知曉,這是官家以戰止戰,只有滅掉西夏和遼朝,大宋纔會沒有威脅,沒有戰事。
火堆被點燃,一縷青煙冉冉升起隨着風向飄向東方,這正是大宋國都北京城的方向,亦是東路軍出征的方向……
北京城中的乾宇殿空無一人,九月的大朝會已經結束,隨着大宋西征的時間越來越長,兩府相公所要處理的公事也越來越多,秋天是收穫的季節,秋收,秋闈,圍獵,都需要皇帝親自主持。
中書省的龐籍忙的沒時間修面,剛剛調任樞密副使的彭七忙的暈頭轉向,而司農寺的判事蘇洵更是三天沒有回家,而作爲“當事人”的趙禎卻在皇宮後苑中的水榭裡舒服的搖晃着搖椅……
已經到了蓄鬚年紀的他對自己長出的鬍鬚很不習慣,以前他都是直接讓三才刮掉的,但自從大軍西征後,王語嫣和朝臣對他的光滑的下巴很是不滿,在被王語嫣煩不勝煩之下,趙禎開始蓄鬚了,父母健在不蓄鬚,趙禎的老爹真宗皇帝早已死了多少年,趙禎自然要開始這一隆重的孝悌之舉。
趙禎想想都覺得可笑,鬍鬚居然和自己的穩重掛上了鉤,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在任何一個時代都通用啊……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出自《孝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復坐,吾語汝。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