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掛枝頭,殘月漸消瘦。
當宋端午出了桃園酒吧的門,轉過一條小弄堂就要回到那雖不堂皇,但卻有些許溫暖的小屋子時,卻瞧見了一副令他頗爲感慨的景象。
昏黃的路燈的照耀下,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淒涼。此時正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坐在路燈下的馬路牙子上,蜷縮着一小口一小口的抽着旱菸袋,而他面前停放着的擺着些許蘋果的小推車,彷彿在訴說着他的窘迫的境況。
“媽的,這草淡的世道。”宋端午暗罵了一句,接着往前走了過去,只不過腳步卻遲緩了許多。
就在路過那蘋果攤的一瞬間,宋端午這不經意的一瞥,卻正好瞅見了老頭那雙渾濁的雙眼和手中那杆老舊的菸袋鍋子,心中爲之一觸。
“大爺,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家還擺攤吶!”宋端午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拿起一個蘋果看過之後又放了回去,好心的問道。
“嗨,做小買賣的,哪有什麼早晚的,一會兒就回。”老頭擡頭見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跟自己搭話,於是也裂開了嘴回答,只是那口老煙牙卻比賴蒼黃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哎呦,聽您口音,東北哪圪墶的?”宋端午一聽老頭的鄉音,頓時親切感倍生。
“呵呵,老頭子我遼寧的啊,小老鄉!”老頭一臉得意的笑,顯然是打宋端午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聽出了他那很是標準的普通話中略帶絲絲的地方味兒。
“老人家好耳力!”宋端午微笑着伸出大拇指讚了一句,不料間鼻翼一動,就聞到了老頭手中菸袋鍋子裡頭冒出的煙味:“大爺,聞您煙這辣味兒,可是上等的青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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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識貨!”老頭一見宋端午竟能一口道出自己這煙,很是高興,不禁也學着宋端午豎起了拇指,道:“小夥子,你也來兩口?”
“哎呀,這感情好!”宋端午兩手一拍,欣喜的說道。也不嫌地上髒,一屁股就坐在了老頭的身旁,接過旱菸袋就湊在嘴上,美美的吸飽一大口。
那老頭端着旱菸袋看着臉色青紅不定的宋端午,不住的嘿嘿直笑,等到宋端午咳嗽着把煙吐乾淨時,卻發現他眼圈已經開始泛了紅,於是才笑道:“怎麼樣小夥子,我的煙夠味兒吧?!勁兒大提神不說,還能驅蟲,哪找去啊!呵呵,你看你,連眼淚都快嗆出來了!”
“真不賴!”宋端午用袖口摸了下溼潤的眼角,道:“怪不得我爺爺也喜歡抽這個!只怪我沒早生幾年,要不然也能跟他像現在這樣一起坐着抽菸了???”
宋端午說完,默默得點着了自己已經抽習慣的長白山,回憶無限。
“來,小夥子,給你爺爺也抓點回去抽!”那老頭拿出了剩餘的菸葉子,就要往宋端午的兜裡裝,也不問眼前之人是否熟識,只憑着緣分和東北人特有的熱情。
“謝謝您,大爺,不用了。”宋端午感激的拒絕了老頭的‘禮物’,略帶傷感的說:“我爺爺早就去世了,在我還不知道煙爲何物的幼小童年。”
老頭也抿着乾癟的嘴脣,只是安慰的拍了拍宋端午的肩膀,坦然的說道:“嘿,小夥子,這你可就錯了,你爺爺可從來沒離開過你身邊!要不咋會讓我碰到你呢?哈哈,你看,這煙往哪圪墶飄,就是你爺爺在那看着你呢!”
宋端午很是感動的看着眼前這個滄桑的老頭,一時竟無語凝咽。
今夜無風,孤煙直上。
“嗨,你看我這弄的,讓您見笑了啊!”宋端午突然的破涕爲笑,釋然道:“您別光安慰我了,說說您自個兒吧,啥時候來這兒的?”
老頭見宋端午已經釋懷,便滿意的咂巴了下渾濁的眼睛:“老頭子我都到這好幾年了,尋思沒什麼事兒幹,就支個攤賣點蘋果啥的,賺點買菜錢唄。俺家那小崽子不聽話,成天在外頭瞎胡混,好在兒媳婦孝順孫子懂事,老頭子我這纔有點奔頭,就等着看孫子娶媳婦了,哈哈。”老頭越說越高興,最後竟然大笑起來。
“得嘞!”宋端午感受着老頭的喜悅,心裡也頗感溫暖,於是問道:“大爺您這蘋果賣多少錢一斤啊?給我裝點吧!”
“哎呀,看你這話說的,你都陪我嘮了這麼多話了,拿回去吃就得了唄,還什麼錢不錢的!”老頭一聽宋端午這麼問,頓時就拉下了臉色,急道。
“這可不行啊!”宋端午連忙的推辭,勸道:“你要是不收錢,以後我可就再也不到您這買蘋果了啊!再說,你這少掙了一分,可就離你孫子娶媳婦就遠了一步了啊???”
老頭不理會宋端午的推辭,兩人你來我往的互相讓了好半天后,老頭看到宋端午異常的堅決這才作罷,心裡一陣的感嘆。
“我說小夥子,你家裡頭有多少口啊?”老頭看着宋端午自己動手拿了兩個特大的口袋,把所有的蘋果都裝了進去,忍不住開口問。
“不多,現在就我和我兄弟兩個。”宋端午一邊裝,一邊頭也不回的答道。
“哎呀,這可不行,你買這麼多吃不了的,容易放壞的!你放這,吃多少買多少,聽大爺我的!”那老頭一聽宋端午這麼說,連忙上前阻攔。
“大爺,你就別管了,誰吃不是吃啊,說不定過幾天我家人就多了呢!”宋端午再次謝絕了老頭的好意,說道:“再說,早點賣光您不就能早點回家看孫子了不是?呵呵。”
宋端午已然把蘋果都裝好,不理會已經默然的老頭,看了眼老頭手寫的那個紙箱做的標牌,稱過重後心裡默算出了價格,扔下錢後轉身就提着兩個沉甸甸的大袋子走了,只是無法揮手告別,微笑着點了點頭,身影就消失在拐角之後。
老頭半響無語的摸着已經空無一物的手推車,感慨的嘆:“這孩子???仁義啊!”
???宋端午提着這兩大兜子蘋果在街上晃晃蕩蕩,知道的是他好心纔買了這麼多,那不知道的還以爲這貨佔小便宜,是去哪個園子裡偷了兩大兜不要錢的蘋果正死命的往家扛呢!
宋端午這一路走的可真是辛苦,他沒想到竟然這麼沉?‘他媽的,將近四十斤果然不輕鬆!’宋端午心裡想。
“需要幫忙嗎?”
一個聲音忽然在宋端午的耳邊響起,宋端午不禁詫異的扭頭看去,原來卻是聶小纖!
“恩?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去?”宋端午跟隨她到路邊,放下蘋果疑惑的問道。
“下班換衣服的時候慢了點,沒趕上最後一班,就在這等夜班車呢,呵呵,夜班車總是很慢的???”聶小纖溫柔的答道。
“哦!都一點多了,周圍這麼黑,也沒個人陪你,你不害怕?”宋端午問的話裡有話,典型的一語雙關。
“呃???沒有???還好?呃??其實?挺害怕的。”聶小纖吞吞吐吐的,低着頭根本不敢直視宋端午的眼睛,聶小纖暗自慶幸這是在夜晚,要是在白天的話,自己的羞澀可就都被看去了。
“你在哪住啊?要是信得過我的話,我送你回去吧?!”宋端午乘勝追擊道。
“我就在??就住在醫院的集體宿舍裡???”聶小纖聲音越說越小,以至於後來說的什麼連自己都不清楚,可這都不算什麼,更令她感到可怕的是,自己心裡竟然連一丁丁拒絕宋端午的念頭都提不起來。
‘我這是怎麼了?’聶小纖身爲一個感情經歷比宋端午還小白的被動型女孩,心裡着急的暗道。
“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哪都不熟,就徐家彙那塊我閉着眼睛都能摸到!放心吧,肯定毫髮無傷的給你送到!”宋端午一聽聶小纖這麼說,立馬的擅自作決定。這‘打蛇隨棍上’的本事,宋端午倒是用的很是活絡。
可事實再次證明了好人不一定有好報!
當宋端午看着那輛黑色奧迪A6風馳電掣的停到他倆身邊的時候,就情知不妙。
自動車窗緩緩降了下來,露出了一個令宋端午直翻白眼、令聶小纖驚豔不已的臉龐!
白瀟湘真不愧是壞事找不到,好事來攪局的混世魔王!
當白瀟湘強拉二人上車後,便開始用着極其正宗的流氓口吻說:“哎呦,這是哪去啊,三貓?怎麼,有了情兒就裝不認得姐姐了啊?!姐都在這恭候兩位好半天了!都上了車了就別藏着掖着了,怎麼着啊,還怕姐姐我知道?你要跟這相好的去開房啊???哎對了,別忘了拍牀照啊???等着欣賞呢!”
宋端午仰天長嘆欲哭無淚,他強忍着心情就差把蘋果都摔在白瀟湘的臉上:“白瀟湘你別犯賤!自己腦子裡不乾不淨的就別誣賴別人!她是我同事,就是送她回家!”
“恩,知道,知道!老套路了。吃草就吃窩邊草,香着呢!送到家了就上去喝杯茶,喝完茶了就辦正經事,恩,這都是程序???”白瀟湘不理會宋端午的言語,一本正經的嚴肅道。
宋端午開始不說話了,因爲他知道與白瀟湘鬥嘴永遠都是輸的結果。
車裡的氣氛一時玄妙,宋端午的無奈,聶小纖的窘迫和白瀟湘的揶揄交織在了一起,演繹着情景的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