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空着手去,不合適吧?”張慶和楊彥兩個騎着馬,行走在長安大街上。不時有巡弋而過的士兵朝他們行禮。
“要不拎兩隻雞,撿二十個蛋去?”楊彥問道。
張慶白他一眼,想了片刻,又搖頭道:“不對,咱們去本身就不合適。就算要去也得等娃娃滿月吧?沒聽說生孩子就上門的啊。哎,你母親到底聽清楚沒有,真要生了?”
“嗨,我娘你還不知道嗎?有什麼消息能瞞得過她?說了今天保證生。”楊彥十分肯定。
“你母親是穩婆?她怎麼知道今天肯定生?”張慶沒好氣道。
“不管不管,九哥生孩子,咦,不對,九嫂生孩子,九哥作爹了,這是大事。咱們應該去,至於隨禮嘛,以後計較。再說了,你是當過爹的,我還是青屁股,你可以那什麼,傳授經驗,我也順便聽聽。”楊彥笑道。
“你還青屁股?你婆姨那肚子跟藏了幾十斤米一般,動作夠麻利的你還真是例無虛發呀。”張慶打趣道。兩兄弟說說笑笑,只見徐衛的府邸已經在望了。原來,楊彥的娘今天去徐衛家串門,本來是想張九月的,沒曾想到了府上,卻聽說人家快生了。於是留在徐府幫忙,讓人捎個話回去,說不回家了。
楊彥一聽,比自己當爹還着急,去扯了張慶就往徐九府上跑。也不怪這些漢子們閒得蛋疼,一直打仗的一線作戰部隊,突然一年沒仗打了,正好碰上徐衛生孩子,確實是個大事。
至徐府門前,那門子認得他們,過來牽了馬,也不必通傳,直接請他們入府。二人進去一打聽,張九月果然要生了,已經請來了穩婆,招討相公正候着呢。張慶楊彥兩個一到花廳上就樂了,因爲他們看到徐招討在那廳上坐立不安,屁股剛着椅子,立馬又站起來,端杯茶想喝吧,沒沾嘴又給放下,整個處於一種焦躁的狀態。
張慶是過來人,太理解徐衛現在的心情了。踏進廳去就道:“你甭急,急也沒用。”
徐衛回頭一看,跟見着救星似的,幾個大步竄上去,扯定張慶道:“我怎麼聽她叫得那麼刺耳?不會有事吧?”
楊彥立馬接口道:“生孩子嘛,哪個婆姨不是呼天搶地的?”
張慶瞪他一眼,訓斥道:“怎麼說話?什麼叫呼天搶地?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你當容易啊?”又轉頭對徐衛道“沒事,我娘子生產的時候,那陣勢,比打仗還熱鬧我起先還在房外等着,實在聽不下去,我還出門轉了一圈,嘿,回來就抱一大胖小子。”
徐衛沒有因爲這話而放鬆心情,一張臉擰成一團,憂心忡忡。好一陣後才發現,兩個兄弟還站着,忙道:“坐坐坐,來人,上茶上茶”
坐定之後,見徐衛心神不寧,張慶有意分散他的注意力:“取名了麼?我當爹那會兒,提前大半年就想了幾十個名,結果真到生了,一個也沒用上,還是我爹取的。”
“得了吧,取個小名叫憨娃不瞞你說,我每次見着你那兒子,都感覺他有點……”楊彥是個沒輕重的人,想到什麼說什麼,但一觸張慶的目光,趕緊把後頭的話吞了回去。
徐衛搖搖頭:“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急啥?”嘴上說着話,眼睛地還是不時地往後堂張望。
“鐵定是兒子張慶和馬泰都生的兒子咱們全生兒子以後也讓他們作弟兄”楊彥大聲道。話音剛落,就瞧見自己老孃從裡頭出來。
廳裡三個漢子幾乎同時起身,同時問道:“生了?”
楊母衝徐衛行個禮,道賀道:“恭喜招討相公,娘子平安生產,母女無恙。”
聽了這話,張慶楊彥兩個對視一眼,臉色都不太正常。剛說完都生兒子,沒想到生個女兒,徐衛怕是要失望了……
再朝徐衛看去,卻見那廝大大鬆了一口氣,全身都散架了一般直嘆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哎,楊大娘,你咋不抱出來給我看看?”
楊母一愣,生個丫頭有啥好看的?但立即回道:“瞧我這腦子,一時歡喜得緊,給忘了。”
此時,徐王氏送穩婆出來,徐衛吩咐重謝,便着急忙慌地要進去看老婆女兒。卻讓嫂子一把扯住,拉到一旁,語氣中難掩失望:“九弟,雖說生個女兒,但九月也不容易,你莫要怪她。”她雖跟丈夫搬到了秦州,但弟妹懷胎,她一直很是關切。從張九月身孕八個月開始,她就來了長安城,一直伺候着。本想着再給徐家添個男丁,而且在她看來,九弟的種,那指定是個小子沒想到,偏偏就生個女兒。
徐衛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頭一想才知道,莫說這是在宋代,就是自己生活那會兒,不少地方都還或多或少存在重男輕女的思想。我纔不管這一套兒子女兒都是我的親骨肉女兒好啊女兒懂事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我當爹了我當爹了哈哈
當下應了一句,埋頭就往裡面衝到張九月房門前,他竟有些怯場,沒辦法,頭第一次從前沒當過爹
輕輕推開門,先朝裡頭張望了一眼,並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踏進房中,來到牀前,眼前那一幕差點讓這鐵打的漢掉下淚來。張九月臉色煞白,頭髮和着汗水粘在額頭上,象是生了場大病一般。臂彎裡露出一顆小腦袋,她正拿這世上最溫柔,最慈祥的目光注視着新生的生命。
徐衛先沒去看孩子,他見娘子這般憔悴,很是心疼。坐在牀邊上,柔聲說道:“九月,辛苦你了。”
張九月想是太過專注,連丈夫進來都不知道。此時方纔擡起頭來,展顏一笑,卻是連說話都沒有力氣了。只是拿目光提醒丈夫,看看我們的孩子。徐衛將目光轉移到女兒身上,一看之下,着實駭了一跳
娘子生得如此美貌,我徐衛也是人才一表,怎麼這孩子,這麼醜皮膚略呈紅色,而且還是皺的小腦袋瓜上也沒多少頭髮,眼睛閉着,也看不出眼皮單雙來。這模樣,到底是隨了娘,還是隨了爹啊?哎喲,我這醜閨女啊。
怪不得徐衛如此無知,還是那句話,頭一回當爹,沒經驗。這世上的孩子,哪個生下來他都是這模樣。等滿了月,孩子長開了,那時候纔算有了眉目。
徐衛盯着孩子看得出神,那表情象是哭,又象是笑。張九月一直注視着他,當丈夫將目光移過來時,她發現,這萬軍統帥的眼眶裡,竟也閃動着淚花。
“四嫂說,這孩子隨娘,長得象我,可我覺得眉宇嘴巴都象你。”
徐衛疼惜地撫着娘子的臉:“隨你好,將來長得和你一樣美。”
張九月費力地伸出手,握住丈夫的手,輕聲說道:“等我養好了身子,再懷……”到底是傳統婦女,沒能給丈夫添個男丁,續上香火,不等任何人議論,自己都覺得有些慚愧。
徐衛直接搖頭打斷了她的話:“我就喜歡女兒她現在還小,等稍稍長大一些,給她穿小衣服小鞋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看着多討人愛?要生個兒子,估計得隨我的性子,打小就惹事生非,成天摸爬滾打,弄得個泥猴似的,多不省心?”
他這說的完全是心裡話,發自肺腑,可張九月只當是在安慰自己。不過,丈夫能這麼體諒,她着實感動。但傳宗接代,乃是人倫大事,徐家是官宦之家,丈夫如今是方面大員,三品武臣,豈能沒有子嗣?無論如何,也一定要給他添上男丁。
見丈夫一半感動,一半好奇地打量着女兒,她笑道:“官人,給孩子起個名吧。”
這一下就把徐衛給頂上了。取名,當然是作父親的職責,可問題是這名不能亂取,尤其是在古代,又尤其是官宦之家。若是徐衛原本生活那個時代,倒還好辦,就算沒多少墨水,取個春花夏蓮,秋菊冬梅啥的也行,最不濟叫如花。可這會兒你能這麼取麼?
“不急不急,容我好生想想,給她取個好名。”徐衛說道。哪知這話剛說完,那小傢伙突然哇哇大哭起來,聲音非常洪亮好似知道父親是在敷衍她一般。
張九月初爲人母,一時慌了神,不知如何應付。徐衛也是手足無措,兩口子大眼望小眼。正巧徐王氏進來看到這一幕,哭笑不得,忙上前道:“娃這是餓了。”說罷,便在牀邊上坐定,打算幫忙弟妹給孩子哺乳。也是徐衛這廝不曉事,還在那兒感動着,眼睛都不眨一下。當嫂子的看着無語,笑道:“九弟,你是不是出去招呼一下張慶楊彥他們?再打發個下人,去給姐姐報個信?”
“報信不急,張慶他們呆着吧,我要好好看看閨女。哎,四嫂,她怎麼長這樣?這皮是紅的,又皺巴巴,頭髮也沒幾根,不像她娘啊。”徐衛還在疑惑道。
徐王氏聽了這愣頭愣腦了的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催促道:“去去去,你懂個甚?這給孩子餵奶,你非要杵在這兒看?”
徐衛恍然大悟,這才柔情萬分地看了老婆一眼,出門而去。當掩上房門的時候,長長舒出一口氣,搖頭晃腦,美滋滋地說道:“當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