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祥公,稀客啊。”徐衛笑容滿面地踏進辦公堂,對坐在裡面的四川都轉運使趙開說道。也難怪紫金虎如此高興,趙轉運在成都試行酒法,今年僅此一項,就增收四十來萬緡。他的新法,說起來其實很簡單,取消“供給酒”制度,也就是說以後酒就不由官府專賣了。官府只管以前設置在各處的酒槽,一切釀酒的器具和酒麴,都由官府出資購買。然後,由百姓自願,拿米到酒槽來釀。一石米交三千錢,不設限額,想釀多少釀多少。
新酒法在成都的成功,使得徐衛準備在全川推廣,接着就是陝西。所以,趙開在他眼裡,現在儼然已經是財神爺。
“宣撫相公。”趙開起身執禮,“下官哪裡是甚麼稀客。”
“幾次想請你到興元,你都說忙,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徐衛說笑間,就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趙開未語先嘆,徐衛一見他這模樣,問道:“怎麼?遇到什麼難處了?只管說來!”只要你能在不增加百姓負擔的前提下給我弄來錢,什麼都不是問題!
“相公,下官已經連續兩次呈文宣撫處置司,請示是否由今年下半年開始,將酒法推廣全川,怎麼至今沒有下文?須知雖此一項,但要全川推廣,前期準備就得兩三個月。這可拖不得!”趙開認真地說道。
徐衛眉頭一皺,略一回憶,質疑道:“不對吧?你的請示我早就批准了,而且只有一次吧?哪來的兩回?”
趙開也納悶了,疑惑道:“下官確實請示了兩回,但都沒有拿到批文!是不是……”
徐衛想了想,擺手道:“稍安勿躁,多半是下面的人出了疏漏,我喚德遠來問問便知。”說罷,便使人去請張浚來。
趁着這個空檔,徐衛問道:“應祥公,這酒法全川推廣之後,依你估計,酒課每年能收多少?”
趙開思索之後,鄭重答道:“據下官預料,當在五七百萬緡左右。”
徐衛臉上笑容再次綻放,就算最低值算,四川酒課也能增加近兩百萬貫,這是一個非常喜人的數字!王庶去職前的推薦果然沒有錯,趙開確實善於理財!
稱讚幾句之後,徐衛又問:“當初我問你時,你說四川百姓辛苦,不能加賦,只有從前的一些公營事業還有辦法。現在酒法已經準備推廣了,不知道接下來你還有沒有什麼想法?”
趙開聽他這麼問,倒也沒有馬上回答,斟酌了好一陣之後,才道:“想法倒是有,但有一句話下官不得不說。”
“但說無妨。”徐衛鼓勵道。
“這變法,不可能照顧到所有人的利益。拿酒法來說,雖然沒有增加百姓負擔,但卻壞了一些人的好事,人家不可能不說話。”趙開含蓄道。
徐衛一笑:“我懂你意思,從前酒由官府專賣,盈利多少還不說。但無論是官,是商,很多人都藉此摟得腰包滿滿。現在你一變,官府不產酒了,也就斷了一些人的財路,這些人現在有怨言,是吧?”
趙開點點頭。
“你放心,不管是誰,說什麼,做什麼,你都別往心裡去。只需要記住一點,宣撫處置司支持你,我徐某支持你。”徐衛表態道。
趙開又嘆一聲,道:“多謝相公信任。”
徐衛見他似乎還未釋懷,正想再說幾句,卻見張浚已經踏入門檻。先給徐衛行個禮,又向趙開問了好,這才道:“相公喚下官來何事?”
“德遠,四川轉運司可是有兩次呈文本司?”徐衛問道。
張浚看了趙開一眼,坦承道:“確實有。”
“這就怪了,我記得第一次收到時,我就已經批覆。爲何還有第二次?再者,四川轉運司也沒有收到回覆。四川方面的公文一般都是由你經手,怎麼,是不是下面的人疏漏了?”徐衛問道。
張浚突然面露難色,支吾道:“這事,好像,下官可能,要不下官去問問……”
徐衛見狀,心裡更加狐疑,想了想,對趙開道:“趙轉運,這樣,你今天左右也走不了,先去館驛住下,明天一早來見我,如何?”
趙開顯然也是個懂事的,立即起身道:“那下官先告辭了。”語畢,又給張浚打個招呼,離開了辦公堂。
他一走,徐衛就正色問道:“德遠,到底怎麼回事?”
張浚也來個未語先嘆,老老實實地說道:“宣撫相公,其實四川轉運司第一次呈文,相公批覆之後,下官就準備發回去。但是……”
“有話你就直說,都在宣撫司理事,難不成還有什麼顧忌?”徐衛催促道。
“但万俟判官說,暫時不急。”張浚憋了好久,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什麼?”徐衛臉色一變!“不急?這怎麼可能不急?現在哪處不用錢?雖說沒大仗,但邊境上衝突不斷,軍費開支不小,陝西重建也要錢,如何就不急?”
“相公息怒。”張浚一揖道,“万俟判官的考慮是,這革新政令需要謹慎,雖說新酒法在成都試行了一段時間,但可能還沒有到全川推廣的時機。畢竟,各地的情況不同。”
徐衛越發不滿:“我說德遠,當時你就應該問他一句。他來四川才幾天?到底是他了解四川情況,還是在川多年的趙開了解?”
“這話下官當時說過了。”張浚一臉苦相。“但万俟判官堅持己見,他是宣持判官,下官只是參議,如何跟他爭辯?再說了,他如果不同意,便是相公也……”
徐衛不耐地嘖了一聲,万俟卨到四川來,不僅僅是作個高級幕僚。他還有一項特殊的權力,就是四川的事務,光徐衛說了不算,任何政令都需要跟万俟卨聯署,方能生效。這擺明了就是制約徐衛在四川的權力,不想讓他完全掌控四川陝西兩地的財、政、軍大權。
儘管万俟卨作爲幕僚,沒什麼實際的裁決權,但“聯署”這一手,確實讓徐衛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