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看時,這捕快正躬身行禮,此人長得雖五大三粗,臉上鬍鬚卻修理得整齊順滑,與一般武人那滿臉絡腮鬍子的粗獷形象相比,相貌上隱隱透出一股文氣。
見這捕快行禮告罪,楊帆也道:“無妨,無妨......”
“謝貴人!卻不知貴人該如何稱呼?”捕快見楊帆如此一說,趕緊插話道。
楊帆心道:這捕快倒機靈,借坡下驢,順勢問起我的身份來了,只是若要告訴他,他必定上報知縣,消息一但傳出,之後所到之地,怕是免不了受些迎來送往的麻煩事......
“參見大人!”
楊帆正呵呵着思考用什麼身份來打這捕快,迎面又走來一人,豎髻道袍,揹負長劍,來到楊帆面前便行禮拜見,卻是先前在開封明月樓前見過的神霄弟子6川平。這時周侗也下車過來,衆人這一耽擱,他自然也不能呆在車上不露面。
6川平便接着向他施禮道:“見過周老爺子!”
周侗點頭哈哈一笑,表示會意。6川平看了一眼一臉迷惑的捕快,向他道:“這位是朝庭樞密副使、神霄宮護法右使楊大人,這位是鐵臂大俠周老爺子,呵呵,朱都頭,這車駕不用查的。”
“啊!”那朱都頭顯然沒想到車上兩位身份如此顯赫,趕緊又單膝跪地,重禮道:“樞密大人恕罪!周大俠恕罪!”
楊帆、周侗自是叫他快快起來。6川平也解釋道:“楊大人、周大俠有所不知,泰山大會消息一出,便有那魔教妖人在沿途設伏,暗殺各路參會英雄。前幾天已有四位英雄慘遭暗殺,爲避免這樣的事情再次生,家師便協調官府,在通往泰山的各要路之上設卡查驗過往之人身份,一來震懾妖人,二來也提醒各路英雄,此去泰山切要結伴而行,勿要落單。”
“原來如此。”周侗道。
“小道在此也提醒衆位,過河之後,官府力量鞭長莫及,衆位一路切要小心。”
“嗯!趕路要緊,我們這就過河。”周侗接道。
6川平再次躬身行禮,表示相送。那朱都頭卻是從懷裡掏出剛纔收起的銀子,雙手端到楊帆面前。
楊帆微微一笑,道:“都頭可是姓朱名仝?”
“啊?正是,正是......”朱仝顯然納悶楊帆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哈哈,很好,銀子你便先留着吧,以後有機會再還。”楊帆笑道,說完便上車起行。
朱仝頓時愣在那裡,心中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擔心:樞密院可是主管軍人提拔的衙門,樞密副使大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這是要提拔自己呢,還是剛纔得罪他給他記在了心上......
經這麼一折騰,後面排隊過橋的百姓擠得更多。不過他們自然不是劉寶,對前面官府捕快的磨嘰,只能敢怒不敢言。看着長長的過橋隊伍,6川平拍了拍還在愣的朱仝,示意他繼續幹活。
隊伍繼續緩慢地過橋,朱仝繼續挨個地查問身份,等待過橋的百姓繼續無精打采地等待——只是誰也沒有注意,過橋隊伍裡面,一位駝背的老嫗,剛纔看到6川平向楊帆、周侗行禮之時,無精打采的眼神卻瞬間變得轍亮......
渡過黃河,衆人找了個安靜之地吃些東西,便繼續向東北方向前行。正如6川平所言,黃河這邊朝庭力量很難到達:行了幾十里路,衆人只見到兩三個小漁村,擡眼望去,驛路四周幾乎全是蘆草遍地的荒野和沼澤——這種人煙稀少的地方,朝庭斷不會派出官兵維持治安。荒野向北延伸之處,便是那八百里水泊之地,沒有朝庭的力量,那裡自然成爲綠林之士的根據地、通緝罪犯的避難所。
楊帆一行的下一目的地是東平府,距離Zc縣約有二百多里路。由於地區荒涼,鄆城、東平之間再無其他城鎮,傍晚之前,衆人只得找個村落野店之類的地方落腳。
臨近傍晚的時候,衆人現一家酒店。這“酒店”當然不叫“一家酒店”,也不是楊帆意識範圍之內的“酒店”。楊帆之所以稱它爲“酒店”,是因爲這家店根本沒有名字,店主只在柵欄門口邊豎了一根高高的竹杆,竹杆頂端掛了面青色旗子,旗子上面用白漆書了個“酒”字。
這“酒店”雖然只有兩排土房、幾間草棚,但佔地面積倒還不小,兩排土房分別佔了兩個大的院子,院子裡可以停放不少的車馬,兩個院子之間,在土房的東側有寬闊的道路相通,兩院相加,面積約有五六畝之多。不過在這荒效野嶺,最不缺少的恐怕就是供人蓋屋的地方了。
衆人驅車進入前院,便有店內一個小廝出來迎接,聽這小廝介紹,這家“酒店”食宿皆可:前排乃是吃飯之所,後排可供住宿。聽了此言,魯智深便吩咐小廝帶了衆人前去看看住宿的客房。
儘管有所預料,但來到後院,楊帆仍然驚詫於這“客房”的規格:後院土房共有五間,其中兩間屬於高檔“上房”,所謂的高檔,便是房內有個土炕,炕上有幾牀被子。其餘三間,面積要比高檔的兩間大得多,可房內除了滿地的稻草,什麼也沒有。
驚詫歸驚詫,可想到在這朝庭勢力基本無法到達之地,食宿之人,皆是些長途跋涉、風餐露宿的平民百姓,食宿之地自然沒有官員所住驛站那麼講究。周侗、魯智深等人對這樣的條件顯然淡定很多,見楊帆點頭,魯智深便吩咐小廝,定了兩間上房,然後將馬卸下車來牽到草棚喂料。衆人則收拾了細軟,來到前院準備吃些晚餐。
農曆九月天已漸漸變短,剛纔夕陽還掛在天際,才一會工夫西邊便只剩幾片晚霞。楊帆一行在前院房子大廳坐下之時,投宿的過往路人漸漸多起來。這些投宿之人,家境稍好些的,尚在大廳裡找個坐位,要些吃的,家境一般者便往往只是討碗免費的開水,啃些自帶的餅子,然後花兩文錢,住到後院那三間只鋪了稻草的客房中去。
大廳之**有三名夥計,不過在此吃飯之人多是要些包子、開水之類,所以三個夥計應付的很是輕鬆。大廳的櫃檯之內,站了一個婦人,青花頭巾包了髻,面容遠遠看去,隱約有些嬌好,但臉上的表情卻是顯得有些憊懶。
“難不成是孫二孃?”看到那婦人,楊帆腦子裡自然地蹦出這想法,雖然他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不過有了這想法,楊帆對店內的肉包子——據夥計說是野豬肉餡的——便下意識地敬而遠之了。
新鮮的鯉魚、剛捉的山雞、煮好的兔肉......店內的菜單以野味爲主,想來這附近所住居民基本也是以魚獵爲生。楊帆一行屬於不差錢的一類,便吩咐夥計照着店裡的好菜,葷素各半,連同那炊餅、好酒,一起端將上來。
夥計聽完吩咐,高興地唱聲“好嘞”,便跑向西頭的廚房。衆人的闊綽也引來了周圍許多豔羨的目光,連櫃檯裡一直懶洋洋的婦人,也放下手頭的活,提了壺茶,施施然走了過來。
“哎呦——”一如此時各酒館青樓女掌櫃迎客的聲音,“各位貴人先喝些茶。”
婦人一邊倒茶,一邊打量衆人,嘴裡似是家常般地問道:“看衆位貴人風塵僕僕地模樣,這道上行走,可是散了些兄弟?”
楊帆聽了這句前言不搭後語的問話,雖不明白什麼意思,但也大體知道對方是在用黑話試探自己一夥。黑話麼,楊帆還是知道幾句的,反正閒着沒事,便想拿出來顯擺一下。
“啪!”楊帆將桌子一拍,用那京劇腔衝婦人道:“天王蓋地虎!”
婦人一愣,顯然不知楊帆答的是什麼意思,便將疑惑的眼神平望向衆人。卻不道,衆人也是一副愣的模樣。好在周侗知道這楊大人時常說些不知所云的怪話,便搖頭微笑道:“我等是前往泰山參加英雄大會的江湖中人,老夫周侗,不知掌櫃的怎麼稱呼?”
“啊!原來如此,奴家黑羊嶺朱當家屬下,賤名高玉娘,請周老爺子莫怪則咯。”
“好說,叫你們當家將招子放亮些,莫要亂打主意。”
“是!”那高玉娘應諾一聲,倒完水後,福了福身子,便又退到櫃檯之後。
等高玉娘走後,魯智深忽然一本正經地道:“大人,那天王蓋地虎是何意思,灑家怎麼從未聽過這等江湖春語?”
楊帆哈哈一笑,道:“就是老子比你大,你敢惹老子的意思。”
“噢——”不單魯智深,其他衆人除周侗外,都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大人這句話威武!”
“那人家如果對咱們說這句,咱們該如何對答?”
“自然是說寶塔鎮河妖了。”
“寶塔鎮河妖又是何意?”
......
“喂!喂!你們兩個不要坐這邊,去那邊坐,去那邊坐,快走!”
衆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着江湖黑話,卻聽楊府管事大聲喝道。楊帆看時,卻見一旁的桌邊站了一老一少的兩個人。老的是一婦人,花白的頭、滿額的皺紋、駝背低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年輕的是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子,穿了一身打着補丁的短衣短褲,一副莊稼人的打扮,正惘然無措地看着管事。此桌本是楊帆一行留給在外面卸車餵馬的車伕雜役的,故而管事吆喝着攆人。
“此桌已有人坐!走!走!”看莊稼男子惘然無措,管事又吆喝道。
“噢!”男子聽了此話,道聲:“娘,咱們去那邊坐吧。”便扶了老婦人坐到離衆人不遠的地方。楊帆再看之時,便見那青年男子從櫃檯討了兩碗開水,老婦人則從包袱裡取出兩個餅子,兩人便這麼吃起了晚餐。
此時,店內小廝端上了花生、瓜子,衆人各抓一把,一邊嗑,一邊聊,等着酒菜上桌。正胡談八侃間,衆人又聽管事道:
“喂!大師,此處已有人坐,還請移步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