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輝看到趙頊眼中的迷茫之色更是深重,他也不和趙頊鬥彎子玩腦筋急轉彎的遊戲了,說道:“殿下,這天下的財富從來就沒有過定數,也不是像那些書呆子眼中所理解的那樣,天下的財富就如同這一杯水一樣,如果商賈拿走一分利,而朝廷便會少拿這一分利。如果跳出這個圈子,把財富的總值擴大,把這個杯子變成水桶、水缸又如何?這就像當初太祖時期的天下財富成長爲現在大宋的繁榮富足一樣的道理,請問殿下太祖時期國家財富的一分多還是現在天下財富的一分多呢?”
聽着王靜輝這個比喻,趙頊都有些暈頭了,他不是不明把王靜輝話中的意思,但他從沒有在王靜輝這個角度來思考過經濟問題,各位給他教書的先生都是抱着那本“與民爭利”的臭腳告訴他萬世不滅的真理,但王靜輝的話使他長久以來接受的教育從根基上就發生了動搖,讓趙頊開始反思到底是誰對誰錯。
王靜輝看着潁王趙頊那個樣子便知道今天的火候也差不多了,再說自己也不是學歷史的,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麼生動而又有說服力的歷史典故來有力的證明自己的觀點。“看來自己要考慮是否有必要寫一本《簡明初級經濟讀本》來給大宋的統治高層洗洗腦了。可惜自己不是學經濟的,不然直接把《國富論》搬上來改造成中國特色的不就完了嘛,還讓自己這個沒有學過經濟的人班門弄斧,這是傷腦筋。”他在心中暗暗的想到。
王靜輝說道:“這中間的玄機還多着呢,等有機會我再寫個策論集給你,不過老規矩:決不能外泄,上次那兩本策論集好像宰輔韓相就看過吧。爲了我的名聲着想,還請殿下還是把我的策論捂緊點好!”
潁王趙頊聽王靜輝把他向父皇呈送策論的事情說破,臉上也不禁一紅,但一想到王靜輝說要再寫一本策論集給他,心中又喜不自勝,轉頭看到還在輕笑的妹妹蜀國公主趙淺予,心想:“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自從王靜輝開始對蜀國公主有好感後,這策論也是一篇跟着一篇自己送過來,想到以前王靜輝的作風,真是人心不古……”
蜀國公主看到皇兄轉頭看着自己微笑,立刻想到了潁王趙頊心中所想,也不禁臉上有些發燒,低下了頭。而王靜輝則是最喜歡看到蜀國公主臉紅的,也不在意旁邊的趙頊,饒有興趣的看着蜀國公主。而趙頊也頗爲知趣的閉上了嘴巴,不再問王靜輝其他問題了,反正王靜輝的策論給他的感覺一貫是非常全面,幾乎所有的疑問都會在裡面進行詳細的闡述,現在王靜輝的策論似乎更像是一本書,下筆萬言那是長有的事情,也怪不得王靜輝要使用鵝毛筆來寫策論了,就他那蝸牛爬的速度來寫毛筆字,那一本策論可真夠有他寫的了。趙頊現在想的更多的是怎麼走出這間書房,雖然他不知道在這樣的場面中“燈泡”是什麼意思,但畢竟這種場面還是讓他感到有些尷尬,彷彿自己是個多餘的人。最終蜀國公主還是敵不過王靜輝的目光,拉着還在發呆的潁王趙頊向王靜輝告辭了。
在送走蜀國公主後,王靜輝就順便乘車到郊外他收養的孤兒那裡去看看,他們的學習進度沒有被王靜輝的遷移計劃所幹擾。在王靜輝的眼中,這些孩子不愧是精選出來的好苗子,雖然他接手培養的時間還很短,但他們的天賦是非常好的,其中十三個人的定期學習測驗成績明顯的對《物論》、《數論》偏移,這使得王靜輝感到非常意外,但也同時很興奮。不過王靜輝不會這麼快就對這些孩子進行專項培養,因爲他們現在的基礎還不牢固,各自的天分都沒有顯現出來,想當年郭沫若考北大,理科科目的分數居然比文科科目高了一大截,最後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卻是文科方面的。
王靜輝受過所謂“產業教育”的毒害,所以他要在充分考察了每個學生的資質後,再做決定把他們向什麼道路上引導。他決定親手帶出的第一批學生共有二十一名,這個數字不算多,但卻是他投入精力最多的一件事請。這些學生中除了李管事的兒子要被指定向考科舉步入仕途的方向上培養外,其他學生還要通過王靜輝詳細的審查後,才能夠決定其發展方向,無論他們將來是向那個方向上培養,他們無疑都會繼承王靜輝某一方面的知識,他們便是王靜輝的留在這個時空的“傳教徒”。有了這些傳教徒,王靜輝才能肯定的說,以前是自己一個人來影響歷史,但等這些孩子長大後或是步入仕途,或是成爲某一科學領域的探索者,他們對歷史的影響才真正擺到了檯面上。
王靜輝培養這些孩子成爲一個合格的“傳教徒”,雖然歷時還不長,但他真是把這些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來撫養教育的,從身體健康到思想上正常成長的每一個方面,他都給予足夠的關注,他可不希望自己培養出一個人格有缺陷的天才,所以非常注重培養他們平等交流的品格,在這點上他對李管事送來的那個小天才李慎更爲嚴格。
對於李慎這個小天才,王靜輝可是放着有大用的。他已經準備在這次平安渡過此次危機後,爲了風光的迎娶蜀國公主趙淺予,他必須全力對付明年的制舉科考試,以取得和科舉考試頭名狀元相同等級的第三等名額,從而步入仕途正式插手宋朝的歷史進程。按照正常的宋朝歷史進程,他在步入仕途後肯定會很快的遇到王安石,爲了遏制那個以脾氣倔強而著稱的王老頭兒,他必須尋找幾個和自己持有差不多觀點的人才來和自己結成一定的政治聯盟,而蜀學派的領軍人物蘇軾便是他最佳的選擇的盟友對象,雖然蘇軾書生意氣十足,在政治上十足是個給自己添麻煩的人,但他和他老爹蘇洵卻有着無比的號召力。李慎雖然年紀很小,但三年後的科舉考試後,他也就能夠派上一定的用場了,蘇軾並非是一個好搭檔,而李慎是自己一手教出來弟子,再繼承了自己的一些思想,那做搭檔的效果自然要比蘇偶像要好的多,蘇軾也不過是權益之計,而李慎便是自己手中無敵的利器了。
王靜輝對李慎未來的安排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這種想法也把他自己嚇了一跳: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陰險了?以前自己是很討厭政治的,現在還沒有步入仕途呢,就開始爲今後盤算了。王靜輝意識到自己這種轉變後,也不禁搖頭苦笑:自己最近的壓力可能實在是太大了,而偏偏自己又熟知歷史,儘管歷史字濮議爭論後就開始脫離了原來的歷史軌道,但自己老是覺得自己將來和王安石碰頭是件不可避免的事情,王安石肯定會耐不住性子自己尋找機會跳出來。
王靜輝是個八○後一代的人,從小受過的教育和自己讀過的書使他對於王安石這一比較具有傳奇人物有着說不出的感覺。不過他讀過的歷史書上關於熙寧變法的內容可以得知,王安石在政策上肯定是不會和自己一條路的,王安石的經濟政策那時有着明顯國家經濟色彩的政策,是抑商的,而自己雖然不是學習經濟出身的,但也知道要想國家富強,那經濟政策必須要放開,單憑這一點,他和王安石便有很大的分歧,更何況這老傢伙的脾氣和熙寧變法最後的結局也讓自己無法和他站到一條戰壕了裡面去。
至於濮議提前被英宗趙曙搞定,這可能會使英宗不會像歷史上那樣爲了父親的名分而被反對派大臣搞得焦頭爛額,能使他的壽命長些,但王靜輝毫不懷疑王安石終究會出現在北宋統治高層,一方面他“身負天下重任三十年”的名望會使皇帝不斷的邀請他入朝參政;另外一方面王老頭兒現在還正在金陵丁憂的時候不忘教導自己的學生吶,他出現在政壇上只是早晚的問題!
王靜輝看到時間馬上就要接近八月了,歷史上的雨澇災害隨時都會發生,他還是有些不放心這些他心頭的寶貝疙瘩,所以特意抽出時間到這裡再看看。他在爲學生解答完學業上的疑問後,便把負責這些學生飲食起居的負責人員叫來,再一次重申了這些孩子的伙食標準,並且讓廚房加大了食物的儲備,在夏天肉是放不下去的,王靜輝就讓廚房賣醃肉,多購進雞蛋,來保證這些孩子的營養。不過對於這些孩子王靜輝也不是採用溺愛式的培養,他們每天都要參加一個時辰的勞作,來培養他們的品質。王靜輝還專門給這裡留下了一個郎中,這個郎中是經過他培訓過有關瘟疫的治療和預防的郎中,到時候雨澇災害一至,王靜輝怕自己一時照顧不到這裡,所以便專門從平民醫館那裡抽調一個郎中來負責這些孩子的身體健康,並且留下了足夠的藥物和防止瘟疫的物資。
大宋治平二年八月初三,雖然進入八月後滴雨未下,但任誰看到那懸浮在汴都開封天上濃厚低矮的烏雲,都十分清楚大雨將至。而在平民醫館中的王靜輝也站在院中擡頭仰望着天上的烏雲,臉上一片陰沉:王靜輝以前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聽的最常見有關水的自然災害便是由於降雨量猛漲而導致江河水位暴漲從而造成洪災,當年他在看《宋史》的時候讀到汴都開封雨澇災害的這一段還在想怎麼只靠下雨便可以把這個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給淹了呢?現在他也開始猶豫這場雨到底會下多大了。
不過好在在宰輔韓琦以疏通河道淤積爲由清理城內河道溝渠,甚至是連城外的一些河道也被順帶清理了,城內部分已經完成,但城外河道清理也僅僅是開了個頭而已,但是王靜輝對這樣的工程進度已經非常滿意了。像汴都這樣超級城市,雖然在這個落後的時代,其地下地面用來排水的溝渠暗河的規模也是及其龐大而複雜的,韓琦拿的又不是自己的錢,花起來真是可謂不計成本,在這一個月當中動用一萬多人來清理城內排水網絡中成年累月所淤積雜物,整整忙活了二十多天就完工了,以至於這一段時間整車整車運送到城外的淤積物穿過汴都的每一條大街小巷所散發出來的惡臭可着實的讓汴都的居民喝上一壺,意見極大,尤其是城東富人區,要不是宰輔韓琦力壓下這些意見,這項工作還真不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
到現在唯一沒有完成的便是遍佈全城的監控系統了,不過這相對來說是件非常容易完成的工作,但是爲了不使消息外泄,這件工作先暫時擱置了下來。不過宰輔韓琦已經徵得了英宗皇帝的同意,如果雨澇災害真的發生了,那將會雨停的第一時間通過樞密使富弼調動守衛汴都的禁軍,立刻按照事先劃分好的區域全城巡邏,一邊救災,一邊監控全城居民是否有患上瘟疫的人。
王靜輝的平民醫館內此時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管家王福和劉賬房正在指揮醫館除了坐堂郎中以外所有能幹活的人忙着把位於一樓的藥材、糧食等物搬上樓房的高層,他們接到王靜輝的指令便是這次大雨會很大,凡是位於一樓怕被水浸泡的東西全都給搬到樓上去。好在藥房的獨立樓的二樓本身就是儲藏藥材的地方,就這樣把一些雜七拉八的東西搬上高樓層也着實的把他們給忙得團團轉,現在屬於王靜輝名下的產業可以說是嚴陣以待。
在汴都開封城中與王靜輝同樣臉色陰沉擡頭望天還有皇宮中的英宗趙曙、潁王趙頊和相府中的宰輔韓琦、參政知事歐陽修。雖然這漫天的烏雲壓城在夏季是常見的景象,但他們聽了王靜輝提前預警後,自進入八月後他們每天都會在院子中擡頭關注天氣的變化,因爲他們今後一段時間的政治命運也多少和這場王靜輝預言中的大雨相掛鉤。
如果雨澇災害如期而至,英宗父子的境況最多變得差一點兒,多翻翻御史臺的呈上來的奏章罷了,但宰輔韓琦和參政知事歐陽修可就沒有這個命了,他們的政治對手正在千方百計的尋找他們的過失,如果王靜輝一語成讖,那很可能被政治對手利用來彈劾他們,到時候他們也只有黯然請辭一條路可走了,所以他們兩個人對天氣的變化格外敏感這也在情理之中。當初王靜輝就是看到這一點纔給韓琦和歐陽修施加壓力,讓他們加大力度來推行城市防疫體系的建設的,因爲他們兩個人可是“濮議”的中堅力量,那些皇伯派的人敗的不明不白,哪裡會死心?如果天降大雨而成災,那在他們上書給英宗皇帝趙曙的奏章中肯定會有:“雨水爲患,此陰乘陽之沴。”之類的進言,那他們支持英宗追封生父濮王名號的舉動便成爲有幹天和,是失德之舉,這頂帽子可就扣大發了。
而同樣在皇宮中關注天氣變化的還有蜀國公主趙淺予,她現在可以說是對王靜輝情根深種了,當然要關心自己心上人的命運,不過此時她的內心也和王靜輝差不多,既希望真的會出現雨澇災害,以使王靜輝解脫不利的境地;不過又怕要是大雨真的來了,儘管韓琦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但恐怕受難的汴都百姓肯定不在少數,此時連她自己都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八月初四,雖然天上陰沉的都快要滴出水來,但汴都城內的商販們似乎並不在意天氣如何,還是抓緊時間迎來送往,街上的行人也因爲這幾天陰天天氣涼爽了許多都從家中跑出來到街上逛逛,使得街上的行人居然也有不少。
不過今天老天不想持續前幾天那樣微風陣陣的涼爽天氣了,隨着天際一個炸雷的驚響,往日涼爽的微風突然如川劇的臉譜一樣驟然變作了狂風大作,天上的烏雲也在狂風的催動下變得有些暴躁起來,就像開鍋的水一般翻騰不已,狂風捲起街上的塵土迷茫了行人的眼睛,天色顯得更加陰暗無比,甚至於有些人在屋中點起了燭火來照明。正當行人往家趕而商販正忙着收攤的時候,豆大的雨點從那天上翻騰的烏雲中傾瀉下來,伴着狂風掃蕩着天地間一切的物事。
正在垂拱殿和大臣議事的英宗聽到那一聲驚雷的時候,雙手不禁顫抖了一下,轉眼朝殿下的潁王趙頊和宰輔韓琦看去,發現他們的臉色突然變得猶如天上的烏雲一般陰沉無比,在他們三人的心中同時突然蹦出了四個字: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