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得衝玄子氣力恢復了少許,三人便一同動身朝青城山去了。
徐方旭與孫向景左右總是無事,如今緣分在此,遇見了自家師父早年的老友,自然要登門拜訪,也就隨着衝玄子去了。
一路上,衝玄子與孫向景聊的火熱。始終一個是放蕩灑脫的破戒道士,一個是年輕任性的活潑小哥,總是有些話題可說。徐方旭自持沉穩,只在一旁聽着,也不多說。
兩人從飲食聊到武功,衝玄子對孫向景的暗器手法也是稱讚不已,直說若非是自己,換了同輩的那些師弟來都要在他手下吃虧。只是想起孫向景用毒的手法,衝玄子還是心有餘悸,暗想從不曾聽說長生老人會得這般陰險招數,便偷偷問了徐方旭。
徐方旭只是無奈,將之前侗人寨子的事情與衝玄子說了,衝玄子這才恍然,說道原來是侗人的蠱女杏妹,也是難怪。兩人將他言語間似是認識杏妹,便跟他問了,衝玄子一番介紹,才驚得兩人目瞪口呆。
原來這杏妹在侗人寨子裡自是有名的神醫,濟世救人的神女;出了侗人的大山卻是西南一帶威名遠揚的蠱婆,最是不能招惹的人物。杏妹早年間得了苗人蠱師的傳授,兩人是知道的。兩人不知道的是,那苗人蠱師是西南最大的蠱佬,傳授杏妹蠱術之後,這位蠱師在某次鬥蠱中遭人暗算,身死不說,家人還受了牽連。杏妹不知哪裡得了消息,直直闖出了侗人寨子,殺到苗人這邊,與暗害她師傅的那位蠱師鬥蠱三日,生生教那人萬蟲噬身而死,隨後還不滿足,又遷怒衆人,竟將偌大一個苗人寨子盡數毒殺,直教雞犬不留。
兩人聽得一身冷汗,想那杏妹雖是長得恐怖些,相處時性子卻是極好,就如街坊阿婆一般。哪裡想到她竟是這般恐怖的角色,一時心驚。孫向景更是後怕不已,原來這位杏妹婆婆竟是這般了不起的角色,不由得又摸了摸腰間的錦囊。
說罷了杏妹,孫向景又向衝玄子問起青城山蛇妖娘娘的事情。衝玄子一頭霧水,直說不曾聽聞,孫向景便又將師孃所講的白娘娘的故事與衝玄子說了一遍,直聽得衝玄子一片茫然。
衝玄子只當是孫向景師門長輩與他說的神怪故事,也不上心,只是又多番囑咐孫向景,告誡他蠱毒的功夫雖是對敵無雙,卻最是有傷天合,勸他務必小心,萬莫落入了邪道纔是。
孫向景不以爲然,直道正邪存乎一心,蠱術毒功用好了也是救人活命的妙法,想他那杏妹婆婆,雖是年輕時火爆了些,下手也頗爲狠毒,如今不也是一個寨子里舍醫施藥的好婆婆麼?
衝玄子聞言苦笑搖頭,又囑咐了徐方旭。徐方旭早覺得孫向景那些毒物十分不妥,自然贊同,暗自打算回杭州後向師父稟明,請他老人家定奪。
三人一通趕路,下午時分就到了青城山上常道觀所在。這常道觀原是祭祀軒轅黃帝的祠堂,那青城祖師,三天法師正一真人張陵曾在此處傳道,便該做了道觀,至今也有千年歷史。如今常道觀內是天師道一脈的傳人主事,上下三輩,衝玄子便是第三代開門的大師兄。
見得衝玄子回來,幾個道童連忙迎了上來,直要他稍等片刻再進去,說是師傅此刻正在爲他私自下山打發雷霆,一時半會兒怕是不好拜見。
衝玄子自持帶了長生老人的弟子回來,也不怕師傅那他做法,便自領着兩人穿過正殿,來到了後院丹房之中。
那太和真人此刻正在丹房裡生氣,不住訓斥諸多弟子。那些弟子自是委屈非常,師兄跑下山去享受人間煙火,卻讓他們留在這裡做替罪羔羊,受師傅的莫大火氣。
衝玄子一時走進丹房,太和真人一看見他氣得眼眉都立了起來,張嘴就要訓斥。衝玄子知道自家師父原是市斤的混混,年幼時受了祖師的點化才進山修道,這麼多年道法愈發精深,脾氣確實絲毫不該。這一張嘴還不知道要罵的有多難聽,連忙將徐方旭兩人推到身前。
太和真人見來了外人,也自持身份,不好發作,只得狠狠瞪了衝玄子一眼,這才和顏悅色一副大師風範地朝兩人看去。
徐方旭早拉了孫向景跪了,說明了師承來歷,又請了太和真人的安。太和真人一聽是昔年老友的弟子,心下大喜,連忙叫兩人起來。
遣散了諸多弟子,只留下衝玄子一人,太和真人領着徐方旭兩人到了客房,一路直問長生老人近況。徐方旭自是妥善回答,謝了太和真人,說師父這些年老當益壯,愈發精神,就與太和真人一般,端端是一副人間神仙模樣。
太和真人聞言哈哈大笑,直稱讚徐方旭說話得體,末了,又問了師孃最近情況。
徐方旭有些吃驚,想來師父與太和真人往來只是,師孃應該還在襁褓之中才是,太和真人又如何認識。當下有些疑惑,也不敢多問,只說師孃更是身強體健,成日裡陪着師父,也是過着悠閒自在的日子。
太和真人聞言嘆氣,直說原本要渡長生老人進道門的,不曾想他始終難逃紅塵萬丈,還是得了佳人,享受人間情慾去了。
徐方旭聽得尷尬,孫向景卻是十分好奇,問太和真人師父早年間的事情。太和真人給他講了些長生老人年輕時的醜事,抱着極大的惡意和滿足,看着這老友的小弟子目瞪口呆的模樣。
不一會兒,有弟子端來了茶水奉上。孫向景一看茶碗,卻見裡面沒有茶葉,都是些炒過的小米,聞着焦糊噴香,引動食慾,便大喝一口,燙得直叫,卻捨不得停下,又接着喝。
太和真人看他這般天真模樣,自是微笑,說到這是糊米茶,原是西南一帶流行的。道家內外金丹一體,飲茶之後多少有些氣血涌動,無益修行,便用這糊米茶代替。
衆人品茶,徐方旭也覺得這茶鹹香適口,也是稱讚。
一盞茶畢,太和真人才似想起來什麼,又問孫向景是不是長生老人的小弟子。得了確認,忙問孫向景的奇疾情況如何。
徐方旭見太和真人也知曉此事,自然也就一一說來,說道侗醫杏妹爲孫向景放血刮痧,已是穩定了病勢時,太和真人一臉驚訝,就像見了惡鬼一般。一問之下,大家才知道,早年間太和真人也與杏妹打過交道,差點着了杏妹的蠱毒。
說道此處,衝玄子便說起孫向景得了杏妹的傳授,也有幾分用毒的功夫。太和真人卻並不在意,只說杏妹爲人亦正亦邪,也算是爲侗人獻出了一生時光,保護侗人。她傳授的東西理當不是十惡不赦之流,隨即教導孫向景要他妥當使用就是。
孫向景聽着老道的觀點與自己一般無二,頓時覺得這人十分親切。徐方旭聽太和真人一番話中頗有些清靜無爲的意思,知道他真是有道行的,連忙感謝了他。
太和真人說起早年之事,原來當年他也曾趕赴杭州,就是爲了救治孫向景的疾病。只是那時徐方旭等人都還年幼,自是不記得了。說起孫向景的病,太和真人也是嘆息不已,直說當年絞盡了腦汁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後來與長生老人互通書信,又聽說有了些變故,一直牽掛在心。如今見了孫向景並無不妥,出落得還挺好,人也是一副太真赤誠,也就放心了。
幾人唏噓片刻,太和真人又忍不住講起長生老人的各種醜事。徐方旭這才發現,這老道與師父真是最佳損友,真能當着小輩說起這些。想來若是師父知道此時,也是要對太和真人仔細評講一番,不由覺得好笑,也十分羨慕兩位老人之間的友誼。
用了些茶水,說了會兒話,太和真人說自己還要爲徒弟講課,不便多陪。着衝玄子安排徐方旭兩人住上一日,也是爲老友招待了弟子一番,盡些心意。徐方旭直道不敢,再三道謝,恭送太和真人走了。
衝玄子見師傅出去,不曾追究自己下山之事,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也帶着兩人往後面廂房去了。
青城山也是道家始祖所在,乃是天師道的正統起源。雖是大唐武瞾皇帝之後,民間尊崇佛法,勢頭極盛,青城山的道統倒也還算昌盛,在蜀中一帶就如聖地一般,多爲百姓做些吞符送水,消災解厄的法事,也頗受百姓信賴。
常道觀後也有着許多廂房,都是留給往來客人留宿用的。衝玄子一早叫了幾個師弟專門打掃,現下早有清淨所在爲兩人準備。孫向景到了廂房中一看,頓時覺得十分滿意,拍着衝玄子的肩膀對他表示了感謝。
兩人住下,衝玄子爲了躲避師傅也是作陪,與徐方旭交流起道經來。
原本《太玄經注》就是道家一脈的法門,其中諸多地方都與道經想通。當年長生老人得了這本奇書,也是與諸多道門人士討教才領悟了其中的精髓。一門之中,衆人都得授了《太玄經注》的全本,只是原本楊雄的《太玄經》就是佶屈聱牙至極,後人做出隱含武道的《太玄經注》更是十分難解,總有長生老人仔細講解,領悟不到始終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