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以來,朝堂之上的主戰派都憂心忡忡,而那些主和朝臣則忽然揚眉吐氣了許多,也敢在主戰派朝臣面前走走公鴨步了。
這是自魏杞帶着胡昉出使金國後開始顯露的跡象,直到這個月中旬,左相陳康伯因病身體不適不再出朝,這種情形便越發常見。
陳康伯這個官場老狐狸,既主戰又主和,他因病不出朝,而且看這樣子估計也是要致仕了,這對主和和主戰派而言,都沒什麼損失,但問題出現在他是左相。
左相不出朝,樞密使張浚又在都督江淮,這整個臨安朝堂便只有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知樞密院事的湯相公一家獨大。
可以說如今的大宋朝堂,上皇、官家之下第三人,便是這位湯相公。
西府的蔣芾和陳俊卿對此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遑論和這位權傾朝野的相公抗衡了。
而包括上皇和官家在內的所有人都知曉,咱們這位湯相公是不折不扣的主和派,在這種情況下,你說主和派的尾巴能不翹上天?
很快,湯相公就出手了。
對付的第一人,就是出使金國不聽自己授意拒絕了金國要求的盧仲賢。
盧仲賢出使金國回來,遷了集英殿修撰一職,沒過多久,又被官家授職知台州事,雖然外出爲官,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實權知州,在任上摸爬滾打一段時間,再回到臨安未嘗不能進入中樞部門。
但湯思退一紙奏摺,說盧仲賢有賢才。知台州事大材小用。官家竟然同意了。將盧仲賢從台州調任,任職廣南西路提點刑獄公事。
這是赤裸裸的明升暗降。
看見湯思退對盧仲賢下手,遷任左諫議大夫的趙雲兆對此憂心忡忡,於昨日退朝之後找到李鳳梧商議,這也是爲何昨日李鳳梧沒有去太學的緣故。
趙雲兆是太宗一脈的後人,知曉自己只要行差踏錯一步,必然會被官家毫不留情的貶黜,因此甚是焦急。卻見李鳳梧好整以暇的自顧自品茗,急了,“難道你不擔心湯相公對你出手?”
李鳳梧哈哈一笑,“我區區一個承事郎,又在太學之中,還勞駕不到這位大相公吧?”
趙雲兆無語,你這也太沒憂患意識了吧,忍不住提醒道:“我近些日子可是聽說過,那位湯相公無意間說過一句,太學廟小。不足容青雲鳳。”
李鳳梧哦了一聲,“這麼說咱們這位湯相公是要把我攆出太學?”
趙雲兆點頭。“應該是這個意思。”
李鳳梧笑了笑,“官家不是順了他的意,將盧仲賢明升暗降了麼,他還不知足?這是要自掘墳墓的意思啊!”
趙雲兆愣了下,旋即醒悟過來,“你的意思是……”
李鳳梧點頭,“對啊,你以爲官家爲何要同意他的奏摺,將咱們的盧知州貶到廣南西路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擔任提點刑獄公事?”
李鳳梧喝了口茶,愜意的道:“官家這是在點撥湯相公呢,你要做的事我都同意了,但有些事不要過頭,要懂得見好就收。”
趙雲兆訝然,“所以說盧仲賢明升暗降,其實也是替咱倆擋箭了?”
李鳳梧笑而不語。
趙雲兆自顧自的說道:“如此說來,盧仲賢會不會對咱倆心生怨恨?”
李鳳梧依然笑而不語。
趙雲兆忽然覺得有些凜然,“你不幫一下他?”
李鳳梧搖頭,“現在還不能幫,咱們剛出使金國,回來就在這上面抱團互相幫助,你讓官家怎麼想,放心吧,盧仲賢不會那麼笨,他想得透這其間的關係。”
好歹也是同科進士,在官場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如果這點眼力都沒有,也不值得自己費盡心思去拉攏了,“等咱們這麼湯相公一死,盧仲賢必然回臨安的中樞部門。”
趙雲兆震驚莫名,這句話意味悠長啊。
湯思退要死了?
盧仲賢要回中樞部門?是三省六部還是西府樞密院或是御史臺……
李鳳梧又笑着說道:“別高興太早,湯思退估摸還能熬一年,且他那個兒子,就是現在的兵部右侍郎湯碩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升任尚書,所以咱們還是要小心着點。”
趙雲兆點頭,“所以這一次我們必然沒事?”
李鳳梧哈哈一笑,“你是肯定沒事,畢竟你出使金國,在湯思退等人看來,就是去鍍金的,以你身份的敏感,斷然不可能和一般朝臣勾結。”
趙雲兆無語,“別用勾結這麼難聽的字。”
李鳳梧樂了,“難道不是?莫非狼狽爲奸更好聽麼。”
趙雲兆:“……”
旋即又問道:“那你呢?”
李鳳梧嘆了口氣,“經過這幾日,湯思退應該明白了官家的意思,他大概是不會對我出手,但架不住其他人想討好這位湯相公,且你是知曉的,我現在在臨安敵人多着吶,肯定有人不願意讓我在太學裡呆下去。”
只要自己呆在太學,就算春闈落第,以自己如今的名聲,也依然能撈個官當,這是某些有心人不願意看見的。
比如柳相正,比如趙惇和趙愭兩兄弟。
趙雲兆甚是擔心:“那可如何是好?”
李鳳梧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毛,抿着刻薄的嘴脣,輕輕在桌子上叩了叩,忽然心生一計,“這樣罷,與其讓其他人暗算,不如咱們自己下手。”
趙雲兆愣了,什麼意思?
李鳳梧道:“明日朝會,你不如寫個摺子參我一本,咱們順便也可以看看官家的意思,當然,最主要的讓其他人看看官家的意思。”
趙雲兆大驚失色,“這會不會太危險了?”
自己參李鳳梧一本,如果官家同意了,其他人必然會棒打落水狗,到時候李鳳梧的處境將萬分危險,搞不好連春闈都參加不了。
春闈已只有兩個月時間,這個時候冒這種危險着實有些不划算。
李鳳梧甚是自信,反問趙雲兆,“官家會同意?”趙昚若是會將自己趕出太學攆回建康,他會連自己抗旨都能忍?還能讓自己和他同桌吃飯?
所謂簡在帝心,簡單四個字,卻着實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