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王楚天涯即將迎娶飛狐郡主蕭玲瓏,並冊立郡王妃之事,由郡王府正式發出了告示,遍告全府。
這可是件大事。以楚天涯今時今rì的地位與影響力,他要冊立正妃,不亞於皇帝立後。官家趙桓既然在洛陽,就不能對此不聞不問。於是他下發聖旨遍告天下,命各府各州都要派人來慶祝,朝堂之上凡五品以上屬臣,不得缺席。而且還邀請了外國異邦的君長大臣們來赴宴同樂。
並且,洛陽王立妃的婚禮,由朝廷開支cāo辦。婚期定在兩個月之後的八月中秋。
原本楚天涯並不想這樣行爲高調鋪張浪費,但考慮到當前的局勢尤其是那個“障眼法”,這樣鬧騰一下轉移女真人的注意力,也未嘗不是壞事,於是便應允了。
於是乎,楚天涯、蕭玲瓏,這兩個人的名字很快成了大宋天底下,被人議論最多的幾個字眼。不乏有人對蕭玲瓏的血統與來歷挑三揀四說長道短,但終究沒人敢於跳出來,對洛陽王的婚事說個“不”字。楚天涯與蕭玲瓏本人,則根本沒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
二人終於要成親了,最高興的莫過於何伯與孟德。他們兩個,一個像是楚天涯的父親,一個是遠比親兄弟還要親的結義大哥。不管楚天涯是何樣的身份,從前是混跡於太原的一個小太保也好,現在是手握天下權柄的一代梟雄也罷,在他們的眼裡,楚天涯只是他們的孩子與弟弟,需要照顧與呵護。楚天涯的婚事對他們來說,就是一件最值得高興的大喜事!
於是,孟德成了楚天涯婚禮的“總負責人”,成天起早貪黑忙裡忙外的也不知一絲疲憊,遠比自己當年成親還要高興。何伯則是很坦然的到處宣揚楚天涯的婚事,並理所當然的接受別人的祝賀,百聽不厭老臉樂開花,真就像是他唯一的兒子要娶親,要延續本家香火了。
整個洛陽,無數人開始爲楚天涯的婚禮開始忙活和張羅。相反的,楚天涯與蕭玲瓏這兩個當事人,倒成了閒人。至從回到洛陽後,楚天涯大部分的時間都陪着有孕在身的蕭玲瓏,靜靜的享受着愛情的甜蜜,憧憬着做父親的美妙。
這可就急壞了一直等候接見的女真使者。他們每天都跑到洛陽王府來求見楚天涯,無一例外的都吃了閉門羹,有時還會招致王府軍士的一頓奚落——王爺征戰回來疲備不堪,大婚在即卻又異常忙碌,回了王府總算能陪一陪王妃,何來時間這時與你接洽國務?要談國事,去洛陽宮投貼子吧!
金國的使者們既氣惱又無奈,去洛陽宮投貼子有個屁用,那貼子轉來轉去,還不是要轉到洛陽王的手裡來定奪?
最後他們得出一條結論:洛陽王楚天涯,這是故意在拖延時間。
跟隨楚天涯一同來到了洛陽的完顏宗望,彷彿也看出了這一點,他不止一次的來找楚天涯催促與報怨過。楚天涯總是敷衍他說“明rì便談”,但結果總是不了了之。
完顏宗望也無可奈何了。終歸是他們要求人辦事,自己乾着急別人卻不理睬,再急也沒用。
楚天涯的確是在拖延時間。他心裡想得很清楚,他在這裡多拖延一天,黃河北岸的完顏宗翰就少一分軍糧,就多一分忐忑,軍心也就多一分動盪。再者,東京那邊的焦文通與岳飛,就多一天的準備與磨合時間,勝算也將增加一線。
近rì王府自然是十分的熱鬧,進出的人很多,卻很少有人注意經常有那麼一兩個西夏人混跡在綢緞商人或是腳伕車把式中間,混進王府。
他們是來秘密面見楚天涯的,目的,就要商議不久以後的聯合出兵計劃。
西夏人一直都對大宋的河東地盤垂涎三尺。至從楚天涯把根據地從太原遷到洛陽後,那裡便被金國佔據。西夏國也就理所當然的認爲,爭奪河東那是搶佔的金國的地盤,不算與大宋爲敵。於是他們“十分仗義”且十分主動的來找楚天涯,答應幫他一起出兵對付現在盤踞在河東的完顏宗翰。提出的條件,就是將來瓜分金國地盤的時候,能將河東的一部分州縣讓給盟軍西夏國。
楚天涯打從心眼裡鄙視與討厭西夏國,而且根本不可能把河東的任何一寸土地劃給西夏國。但是眼下西夏國的貪心正是可供利用的地方,楚天涯便將這份心思暫時按捺,十分大方與明理的表示,既然是同盟就該利益均佔。如果能夠戰勝完顏宗翰,河東的一半領土理所應當的歸屬於西夏國。
楚天涯甚至代表大宋,與西夏國的使者簽定了秘密條款,約定得勝之後的利益瓜分原則。
這件事情,甚至連軍師白詡都不知道。知情人,只有楚天涯和西夏的國主以及他的心腹使臣。
西夏雖小,這些年來一直在大宋與遼國之間徘徊與猶豫,女真倔起之後他們又投靠了女真。他們一直扮演這樣的“醬油”角sè,但又沒有哪個大國,能夠忽視他們的能量,因此都想要極力對他們進行拉攏。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宋遼金三個大國鬥得頭破血流,西夏這個看似弱小的邊緣小國,卻趁三國血!拼之時佔盡了便宜,左右逢源四處討好。
總之,沒好處的事情他們絕對不幹。包括現在的聯宋攻金,西夏人的如意算盤就差直接擺到桌面上來敲了——就要河東!
西夏人自認爲已經掐準了大宋的“命門”,連續兩次被女真深入腹地兵臨dì?dū城下,連續幾年的戰亂與賠款,早已將大宋這個富得流油的國度,家底掏空了。梧桐原一戰雖然大宋勝了,但自己也是耗盡了力氣。單憑一己之力,顯然是無法吞掉整個金國的。
此前,金國與大宋之間的力量對比是十分懸殊的,沒人會想到完顏宗望居然在梧桐原一戰中,全軍覆沒。此一戰後形勢逆轉,原本呈壓倒xìng優勢的金國突落下風。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金國就算只剩一半兵力,也不是大宋可以輕鬆對付的。
也就是說,梧桐原一戰後,宋金兩國的實力對比,基本已是旗鼓相當,達到了一個“平衡”的狀態。一般來說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兩國都不會再打下去,而是默契的停戰謀和,各自再去休養生息。如果一心悶頭死戰,便是鷸蚌相爭魚翁得利。
這個時候,最希望宋金兩國繼續打起來的,當然就是在一旁坐山觀虎鬥的西夏人了。而且他們的參戰一定能夠打破兩國目前的平衡。換句話說,如果楚天涯不拉攏吸引住西夏國,金國也一定會這麼做。看就看,兩國之間誰給出的誘惑更大。
西夏人也是思之再三,才決定聯盟大宋一起對抗女真的。理由很簡單,金國太強,如果西夏幫金國滅了大宋,下一個肯定輪到西夏,這種脣亡齒寒的道理也就只有大宋的官家和朝廷理會不了,不然當初他們就不會聯合金國一起滅了遼國。如今的西夏國主可是在歷史上頗有賢能之名的李乾順(史稱西夏崇宗),他能以西夏之弱在夾縫之生存下來,並在大國之爭中屢屢謀取到利益,就足以證明了他的jīng明與世故。這種幫着外寇打鄰居的蠢事,李乾順肯定幹不來。
其實還有更重要的另外一個原因,西夏與大宋交手了一百多年,誰也奈何不了誰,西夏人也從來就不怕大宋,但他們卻真的害怕彪悍的女真人。所以,如果非要在大宋與女真二者之間挑選一個做鄰居,他們一定是挑大宋。哪怕這個鄰居最終會與他反目成仇,也總比被一羣窮兇極惡的嗜血強盜殺進家裡要強。
李乾順與楚天涯,各懷鬼胎,心中都各有自己的打算利益,一拍即合的組成了宋夏聯盟。雙方秘密做出了約定,只待楚天涯這邊信報送出,西夏國那邊早已枕戈待旦的數萬鐵鷂子jīng銳騎兵,就會像一枚暗箭那樣,毫不留情的shè向他們的宗主國的軍隊,毫不留情去扎完顏宗翰的冷刀子!
……
一邊與西夏人暗中密商,楚天涯一邊差人將濟源統帥劉子羽,秘密召到了王府之中會見。
東京有了焦文通與岳飛擔任奇襲,西線有了西夏人的策應與封堵,洛陽這邊纔是真正的主戰場。
這一場仗,楚天涯肯定無法親自去指揮了,因爲他要時刻擔任整場大戰役的總指揮,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擔任這一出“計中計”的主角,將戲演好,把女真人騙到最後!
剛剛被提拔起來的青年才俊劉子羽,被楚天涯寄予了厚望。一副極其沉重的擔子,壓在了他的肩膀之上——開戰之時,劉子羽將要率領駐紮在濟源的晉軍,擔任正面主攻手,對完顏宗望發動襲擊!
西夏是冷箭,岳飛是突襲,劉子羽卻要面對面的打硬仗。他手下的兵馬算不上jīng銳,而且大部分以青雲斬步兵爲主。這樣的軍士,恰是適合用來進行搶灘渡河的突擊戰。
劉子羽剛被提拔沒多久就被委以這樣的重任,他激動得幾乎發抖。
“子羽,你知道我爲什麼讓你去打這麼重要的一仗麼?”楚天涯故意要將話挑明,好讓他心中少些顧慮,並給他打氣。
“屬下……才疏學淺,初來乍道,原本不敢堪此大任。”劉子羽重重的抱拳道,“但主公既然看得起、信得過屬下,屬下肝腦塗地,也要找好這一仗!”
楚天涯揚了一下手,“現在我要看到的,不是你的信心與保證,而是讓你真的明白,我爲何選你做主正面主場戰的,統兵元帥。”
“屬下愚魯,還請主公明示!”劉子羽抱拳道。
楚天涯面帶微笑的看着他,“因爲你年輕,所以你衝勁十足敢作敢當。這一戰的對手完顏宗翰,在兵力上數倍於你,他的經驗、能力與軍隊的作戰能力,也令你忘塵莫及。一般來說,久經沙場的老將面臨這樣的情景,心裡先是輸了一陣。因爲他太有經驗,知道這一仗凶多吉少。相反,聰明的、天才的年輕統帥,才更有可能鋌而走險出人意料,用他的智慧巧妙的戰勝極其強大的敵人。”
劉子羽深吸了一口氣,“就如同當初主公在太原,出人意料以弱勝強的戰勝了不可一世的完顏宗翰那樣——屬下會牢記主公的教誨!”
“我之所以用你爲師,還有一個原因,因爲你是新來的。”楚天涯說道,“現在我雖然在名義上可以調動大宋天下所有的兵馬,但實際上會直接聽命於我的,暫時仍然只有我走出太原後,拉出的一票人馬。我們這幫人馬當中,核心便是當初七星寨與青雲堡的老班底。我們在一起太久了,彼此知根知底,也都會看對方几分面子。就算是我這個做主公的,看到了追隨我rì久的一個小嘍羅,在行爲處事之時也會顧及三分舊情。這樣的顧忌多了,主觀上就很容易畏手畏腳,無法像當初在太原時的那樣,放手一搏了。你卻不同——你是新來的,與任何人的交往都不深。你可以做到真正的鐵面無私,軍法無情。只要我給了你權力,你就放開手腳去做;有人抗命,軍法從事。只有令行禁止說一不二,你這場仗才能打得好。
你聽好了,我要讓你乾坤獨斷,不聽任何人的號令與建議。想到什麼,你就去做什麼,不必有任何顧忌——有要是有人敢於阻攔或是違抗於你,不管他是誰,一律軍法從事!
劉子羽何等聰明之人,楚天涯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當然明白楚天涯的用意何在——原先的晉軍核心班子裡,不是沒有人才,而是大家相處太久,彼此都有了牽絆與顧忌,容易在大事面前感情用事,從而貽誤戰機錯失好局。
楚天涯,就是要讓劉子羽去當一個六親不認的鐵血統帥,一切只爲了打好仗,其他的人情世故,一概不問!
“嚓——”
一聲響,劉子羽當着楚天涯的面,咬斷了自己左手小指頭!
楚天涯瞪大了眼睛,“你幹什麼蠢事?!”
“屬下斷指爲誓,並請立下軍令狀!”劉子羽跪倒下來,用它血淋淋的手對着頭頂,指天立誓道,“必當竭盡全力,打勝這一仗!——若有半點閃失,請斬我全家老幼!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氣,“勝敗兵家常事,我無法要求你一定得勝,只須要你做到鐵面無私,盡力而爲。“
“不,屬下只許勝,不可敗!”劉子羽大聲道,“主公,屬下請立軍令狀!屬下願將全家老幼交予主公。如若不勝——願斬全家!”
“你瘋了!”楚天涯沉聲喝道,“你是我的愛將、我的兄弟,就算你真的敗了,我又豈能害你?”
“主公,求你了!”劉子羽砰砰的磕頭,“屬下也正需要破釜沉舟之勇氣與決心——請立軍令狀!”
“……”楚天涯深深的呼吸,看着不停在地上猛然磕頭的劉子羽,無語以對。
“求主公成全!!!”
“砰砰砰——”
劉子羽的頭磕破了,鮮血長流。
“我——答應你!”
……
入夜後,劉子羽被楚天涯的親衛,送出了洛陽王府,送回濟源大營。
楚天涯將劉子羽寫的一份血書軍令狀,收進了一個錦盒之中,永久保存。
斬殺敗軍之將並誅滅其家族,這種事情楚天涯肯定幹不出來。這份血書,卻是見證了一個少年統帥的鐵血與忠勇,彌足珍貴。
三天之後,濟源那邊傳來一個重大消息,說馬軍先鋒大將王荀,在軍中宵禁之後飲酒被軍中巡檢官抓住。劉子羽依將軍法,將他當衆打了五十軍棍,將取了他的先鋒之印,將他罰去掃茅廁了!
這件事情,在軍隊裡、在整個洛陽,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王荀何人?那是最早跟隨楚天涯的老兄弟、最早的十二大首領之一。拋開這些不說,王荀還是楚天涯的恩師王秉留下的兒子。當年第一次太原之戰的時候,王家父子與楚天涯一同出生入死,這等情份,就是七星寨的那幾個大首領,都不可比擬的。
可是初來乍道的劉子羽,逮着一件小事便小題大做,真把王荀給揍了,揍得還特別的狠!
王荀本人倒是沒有說什麼,因爲他了解楚天涯的脾氣,向來,楚天涯治軍都是律法無情、一切從嚴的。犯了錯就要受罰,這種事情天經地義。倒是王荀手下的一些偏將與軍校實在看不過眼了——開國老臣被你一個rǔ臭未乾的小兒如此羞辱,還有天理麼?
於是,雪片一般的告狀信飛進了洛陽王府,不約而同的指責劉子羽仗勢欺人、公報私仇,並檢舉他在濟源大營里拉山頭扯大旗,打壓晉軍的原有人馬,一心扶植自己的黨羽,司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楚天涯將到這些信件,按而不表。數rì後他將軍師白詡叫來,請他定奪。
白詡太瞭解楚天涯了。他知道,他的好主公之所以讓他來處理之件事情,就是不想親自動手,那會太過傷害了王荀的顏面。於是白詡很聰明的,將這些檢舉之人一一叫來,一一罵了個狗血淋頭,個別人還吃了他的板子,然後又將他們逐一的趕回濟源,繼續老老實實的在劉子羽麾下聽令行事。
殺雞儆猴,劉子羽借用了一個王荀的屁股,瞬間在濟源豎立起無人可及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