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源郊野,黃河之畔,喊殺震天,血染長河。
金兵三十餘萬,在二十餘里的河堤搶灘渡河。完顏宗翰在黃河北岸“宅”了大半年,可是一刻也沒有閒着。女真的騎兵不擅舟棹,這是天下盡知的事情。這些馬上的勇士上了船,站都站不穩;如果風浪急了,還會有不少於一半的人頭暈嘔吐昏天黑地,又怎麼能戰鬥?
於是完顏宗翰花費了大半年的時間,打造了許多“樓船”,有點類似於現在的大輪渡。就是將好幾艘大船用木板固定,掛起風帆配合腳踏的水輪,在風急浪涌的黃河之上如履平地。這樣一來,金國的騎兵可以連人帶馬迅速的搶灘登陸南岸,發動衝擊。
那一rì完顏宗翰誓師之後,第一撥二十餘艘大樓船就浩浩蕩蕩的開過河來。這些大樓船幾乎連作一體,遠遠看去遮天蔽rì有如城牆在河面上推進,的確是聲勢浩大威風凜然。
第一批登陸的是完顏宗翰麾下最jīng銳的鐵屠浮重騎兵,可見他的思路也很清晰,先用jīng銳構造一層鋼鐵防線立穩腳跟,抵禦南岸的劉子羽可能發起的衝擊。只要抵住了劉子羽的第一波攻勢,後續的大樓船就可以源源不斷的將金國的騎兵|運過來。隨着時間的推移,金國的騎兵人數不斷增多,漸成蔓延之勢。等大樓船走上個三五來回,就有不下於十萬騎兵在南岸登陸。到那時候,縱然劉子羽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可能憑藉濟源的十幾萬兵馬,抵擋住宗翰麾下主力jīng銳的攻勢。
只要打敗劉子羽拿下濟源,通往洛陽的咽喉門戶就被撕開。那麼洛陽唾手可得,關內盡在掌握。大宋,也就滅亡一大半了!
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集中優勢兵對敵軍的重壘進行毀滅xìng打擊,宗翰把慣用的騎戰戰術運用到了水戰之上,倒也十分相宜。
可是就在宗翰派出的第一撥騎兵剛剛登陸、大樓船還未及返航之時,發生了一件讓他意料不到的事情!
劉子羽的兵馬是出現了,但他沒有像宗翰預料的那樣趁金兵立足未穩,就對他發動突擊之戰。相反的,他只是擂鼓吶喊按兵不動,在河岸以南的防禦工事內嚴陣以待。當金國的人馬還在緊張集結、大樓船忙於返航之時,宋軍防禦工事內響起一串連炮巨響!
曾經在梧桐原短暫亮相的神武大炮,第一次在正面的大戰役中大展身手了!
四十面神武大炮,靜靜的等候金國的兵馬與樓船進入了shè程,然後發起了突然轟炸。
這一招,絕對是完顏宗翰沒有預料到的。他之所以先派重騎兵登岸,就是準備和劉子羽麾下的青雲斬步兵來個短兵相接,然後對其進行輾壓。沒想到,對方一兵一卒不動,用大炮對他們進行了轟炸!
再結實的戰甲、再勇猛的騎兵,也無法抵禦大炮的威力。而且,神武大炮的巨大威力與震天的巨響,對金國騎兵心理上造成了更大的打擊與摧殘。
第一排大炮方纔響過,金國尚未成形的騎兵隊伍就徹底亂套了。一炮下去就是一個大坑,人馬碎裂血肉橫飛,這哪裡還是人與人之間的戰鬥,分明就是與神魔對抗的結局啊!
“轟轟轟——”
炮聲不絕,炮彈如雨點驚雷般落在了黃河南岸。漫天的怒焰與煙火,橫飛的血肉與肢體,瞬間將黃河南岸變作了一片血火河山!
鐵屠浮,損失十分慘重;驚慌的戰馬四下狂奔,勇猛的女真人面對陌生的巨炮,魂飛魄散心驚膽裂,何來信心再戰?
當下,就有許多被嚇瘋了的女真人亡命的往河裡跳,想要再度爬上樓船逃回去。女真的千夫長和萬夫長們,則是痛心疾首怒不可遏,在砍殺了許多逃亡士卒之後好不容易拉起了一票膽大的人,要對南軍的陣營發動誓死突襲,期望能夠扭轉局勢、撕開突破口。
劉子羽坐鎮於陣前親自指揮,他深知神武大炮的最大作用,並非是真的能夠殺死多少敵人,而是粉碎他們的信心、打斷他們的用兵部署,並搶得氣勢上的先機。幾輪炮轟過後,還活着的女真人就像是受傷了的野獸,反而啓卻了最初的恐懼,而獸xìng大發的發起了反撲。
好幾撥鐵浮屠,對黃河南岸的宋軍陣營發起了衝擊。
“令——炮轟敵軍樓船。火槍與弩陣迎敵!”劉子羽下令了。
炮手挪轉巨炮的炮管小心校驗,將目標對準了正要準備逃離的笨拙大樓船,一輪輪的炮轟了下去。在五個宋軍陣營裡,各有三排火槍手將黑黝黝的槍管,對準了前方兇猛衝刺而來的鐵浮屠。在火槍開槍之前,無數的弩箭與弓箭漫天落下。女真人也是爹生娘養的**凡胎,面對這樣的迎頭痛擊,損失十分慘重。
這時他們的將軍們已經幡然醒悟——南軍早已有所準備,並未因爲洛陽之亂而亂了陣腳疏於防範。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後方還有無數的女真兵馬在陸續渡河而來。他們這頭一撥的“敢死隊”所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抵住劉子羽的攻勢、撕裂他的防線打開突破口!
於是,彪悍的女真人悍然不顧的朝劉子羽的陣營,亡命突擊而來。他們踩着同伴的屍體,迎着密如雨絲的箭簇,像一羣餓瘋了的野狼完沒了的對劉子羽的陣營發動衝擊!
驀然間,主營之上三面大紅旗招展開來。
“砰砰砰——”
楚天涯手中的秘密武器——火槍隊,第一次粉墨登場了!
濃厚的煙火,詭異的槍聲,再一次女真人驚詫惶恐。他們跑在最前面的一批鐵屠浮,莫名的倒下了!
快速的衝擊加上子彈的迎面shè擊,讓他們結實的重甲被打碎裂開,血肉迸裂慘叫連天。中彈的馬匹也當場倒下,壓死了不少的人;有一些運氣壞的面部上彈,當場氣絕身亡,臉部像是被野獸兇狠撕咬過的血肉模糊腦漿迸裂,駭人聽聞!
“砰砰砰——”
三輪火槍手,交次shè擊。重騎兵這個冷兵器時間近戰無敵的堡壘,第一次遇到了他真正的剋星,死傷慘重,潰不成軍!
巨炮,火槍,弩箭,主宰了南岸的戰場。一兩萬鐵浮屠幾乎沒有一人能夠殺到劉子羽的軍陣之前,就宣告潰滅!
第一撥的交鋒,以劉子羽大獲全勝而告終。眼看勝機已握,劉子羽當即立斷髮動反攻,青雲斬步兵與輕騎兵聯袂出擊,對潰不成軍的鐵浮屠發動了剿殺……
南岸的這些動靜,很快反饋到了主帥完顏宗翰的那裡。他震驚之餘也沒了別的選擇——既然戰鬥已經打響,與南朝已經徹底的撕破了臉皮,眼下這仗怎麼也得打下去!
於是,更多的女真騎兵登上了樓船,如蟻如蝗的朝南岸撲擊而來。
第一撥的搶灘登陸之戰,打了一天一夜。劉子羽這邊雖然佔據天時地利而且擁有巨炮與火槍這些主導優勢的火器,但同樣打得很艱苦。對方畢竟是jīng銳悍勇的女真騎兵,而且在長達二十多裡的大河灘上進行搶灘登陸,防守壓力十分的巨大。再者,炮彈與火槍的數量十分有限,對方的兵馬卻是源源不絕的運來,劉子羽的防守壓力不斷增大,沿河大防線險情頻傳。劉子羽不得不派了幾撥jīng銳騎兵作爲機動部隊,不停的來回援救與補漏,好歹頂住了金兵發動的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勢。
一天一夜十二個時辰,戰鬥沒有片刻的停歇。黃河灘塗屍積如山血流成河,整條黃河幾乎都要被染紅,無數的屍體堆壓在河岸在浪滔的衝涌之下落入河中,幾乎將河道都要阻塞了。
這一天的戰鬥打下來,金兵至少扔下了一萬具屍體。
樓船毫不停歇的往返於南北兩岸,金國的騎兵源源不絕的往南岸運來。
次rì清晨辰時許,當一撥柺子馬正要登上大樓船時,驀然從金國大軍營的西北角,涌現無數的兵馬,直接朝他們殺來!
西夏國的五萬鐵鷂子主力騎師,出手了。
西夏人延續了他們慣有的狡詐與無賴jīng神,趁完顏宗翰與劉子羽打得難分難捨、將主要兵力與注意力都放在南岸之進,突然就對完顏宗翰發動了突襲!
這一招趁其不備,正巧打中了完顏宗翰的軟肋。
完顏宗翰震怒了。他不是沒有想過西夏人會來橫插一手,壞他好事。只是前不久他派往西夏的使臣纔剛剛從西夏國主李乾順那裡帶話回來,說西夏永遠是金國最虔誠與恭順的屬國;但凡宗主國有任何號令,西夏必然盡力執行。李乾順甚至還答應了完顏宗翰的求婚,願意將他的一個嫡女嫁給宗翰的兒子,連婚期都定好了。宗翰的聘禮都已經下了,大把的金銀與古玩寶器都落入了李乾順的口袋!
可是現在,五萬鐵鷂子——直屬於西夏國主李乾順的jīng銳騎師,突然就揮刀砍向了完顏宗翰。他要是還不怒髮衝冠氣到發瘋,那他就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了。
當下,完顏宗翰將戰場指揮權臨時交給了二太子完顏宗望,親自率領他的親勳鐵騎,迎戰鐵鷂子去了。他甚至親自提槍上馬衝鋒陷陣,用他罕有人敵的武勇身先士卒的去教訓西夏人了!
鐵鷂子,西夏的開國之君李元昊所創立的重騎兵,歷來就是西夏國最jīng銳的主戰部隊。他們人馬皆披重甲用鐵鎖相連,每一小股人馬組成一個詭異的、本該不屬於騎兵部隊的方形魚鱗陣,逢戰之時齊頭並進全力輾壓,戰鬥力強大到可怕!
或許鐵鷂子的單兵作戰能力,不是比不上驍勇的女真騎兵。但是他們每一個小方陣基本上都是都一親族的男丁所組成。他們同心協力同仇敵愾,加上父子兄弟之間強有力的情感紐帶的聯繫,讓他們到了戰場之上牢牢團結。逢戰之時彼此呼應相互配合,簡直就像是同一個人!
團結,就是力量。
當一羣鐵浮屠與柺子馬,遭遇和他們同樣數量的鐵鷂子時,他們驚異的發現,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彷彿都是在與對方的一羣人在交手!
如果僅憑以往慣用的衝砍戰術,肯定是無法沖垮這銅牆鐵壁一般的鐵鷂子方陣了。
初一交手,鐵鷂子居然佔了上風。習慣了橫衝直撞與砍瓜切菜的金國騎兵,一時間相當的不適應。
完顏宗翰,感覺十分的頭痛!
北岸的西北角上,當世最強大的兩類騎兵發生了世紀之戰。戰況激烈傷亡慘重。眼看此景,負責指戰的宗望不得不放緩了南岸的搶灘登陸,開始組織人手對宗翰施加援手。
這使得南岸的劉子羽,頓時感覺壓力大減。半天的戰鬥之後,登岸的金兵開始有點後勁不足,無法再對劉子羽的陣營發動有威脅的衝擊。劉子羽也不急於求功,先行穩固防守,不斷修復工事、運輸軍械、搶救傷員。將南岸的防線,構造得固若金湯!
就在黃河兩岸殺得如火如荼際,太原的上空,突然飄起了“宋”字大旗。
幾顆女真官員與將軍的頭臚,掛在了太原的城樓之上。岳飛率領楚天涯麾下最jīng銳的虎賁軍(原虎賁親衛與嘯騎的融合部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奇不意的攻拔了太原!
來不及慶功歇息,岳飛與韓世忠、宋憲等將,各率一軍向南方猛衝,如同幾枚出弦之箭,shè向了完顏宗翰的後背!
虎賁的人馬不多,不足兩萬。但他的班底,是身經百戰的嘯騎與楚天涯全力打造的jīng銳騎兵,以契丹、奚族騎手爲主的虎賁軍。經過這麼多年的jīng心打磨與戰場考驗,再加上jīng銳的裝備與岳飛這樣勇猛的大將督戰,戰鬥力異常彪悍。
當下,金國的最強騎兵、西夏的最強騎兵與大宋的最強騎兵,同時出現在了同一戰場之上!
岳飛手下的人馬,人數最少。
可是他剛一登場,就震驚了所有人!
軍若驚飆,彼同敗葉!——虎賁所到之處,女真騎兵居然抵擋不住!
“這是哪裡來的南朝兵馬?!”指戰的宗望大驚失sè!
穀神也驚呆了,“南國何時有了這樣彪悍的騎兵?他們怎麼會出現在太原?先鋒大旗一個‘嶽’字,何方人物,未曾聽說?”
“我想起來了!”宗望深吸了一口涼氣,“當初我被囚於梧桐原時,記得楚天涯曾經破格提拔了一個大宋軍隊裡的年輕騎軍指揮使,就是這個姓岳的,叫岳飛!——我記得,他好像把自己的親衛虎賁與焦文通麾下的嘯騎都交給他來訓練。原本我還以爲,楚天涯只是想要收剿焦文通的兵權,讓岳飛做一個近衛將軍。沒想到,岳飛今天就出現在了這裡!”
“看來,我們是中計了……”穀神的臉sè變得十分難看,貼着宗望的耳朵小聲道,“二殿下,現在我懷疑當初洛陽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出yīn謀!楚天涯,根本就沒有死!南岸是一個巨大的yīn謀與陷阱!”
“還用你說麼?”宗望深深的呼吸,咬牙切齒的低聲道,“現在西夏的鐵鷂子殺來了,岳飛從後背殺來了,南岸像鐵桶一樣的衝不過去,我們面前卻橫着一條黃河——我們被包圍了!!!”
穀神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sè,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宗望咬着牙,骨骨作響,“我很想知道,楚天涯還爲我們準備了什麼?”
“當務之急,如何退敵?”穀神急道,“可否急召宗翰回來,共商大計?”
“好。你速去西北戰場將宗翰換回。”宗望急道,“眼下生死攸關之際,哪裡是他逞一時意氣的時候!”
岳飛的出現,徹底打亂了宗翰的戰鬥部署。兩萬虎賁相對於三四十萬女真大軍,或許不算什麼。但是他們的出現也就意味着,女真人的後路已經被切斷了!
現在宗翰與宗望不得不考慮,既然南朝已經斷了他的後路,那就不是跟他鬧着玩——是要和他決一死戰了!!
戰爭都打到了這份上,已經沒了迴旋的餘地與多餘的選擇,只剩下——戰鬥到底,直到一方徹底倒下!
……
幾天幾夜的戰鬥,很少有停歇的時候。在南岸登陸的女真人,越來越少。劉子羽逐漸取得了優勢與先機,前來搶灘登陸的女真人沒了立足之地,再加上沒有後援、沒有補給,如何戰鬥?
宗翰與宗望也不得臨時改變了作戰策略,停止搶灘登陸,集中兵力先要收拾不停在他們身後打岔的鐵鷂子與岳飛。
這樣一來,已經到了南岸的兩萬餘女真人,就成了棄卒。等待他們的命運,只有死亡。
“再興,到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劉子羽將先鋒大將楊再興喚來,“我給你一萬騎兵,再加上王荀與馬擴兩員大將爲你壓陣輔戰。你能對付南岸的這些鐵浮屠與柺子馬麼?”
“三千足矣,我一人出戰!”楊再興威風凜凜道。
劉子羽皺起了眉頭,“不可輕敵。”
“願立軍令狀!”楊再興大聲喝道,“金兵已經軍心渙散無力再戰,再加上疲於奔命缺糧少物,不等我去收拾就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三千兵馬,我還嫌多!”
“狗急了還要跳牆,更何況對方可是金國的jīng銳騎兵?”劉子羽說道,“保險起見,你帶一萬人馬,與馬擴、王荀同去。”
“主帥,不如且觀楊某戰上一戰,待大局已定金國潰不成軍,你再派餘下人馬前來收拾殘局!”楊再興堅持道,“楊某不敢誇口,單憑我一己之力不可能殺光敵軍兩萬餘人。楊某能做的,就是讓他陣腳大亂、潰不成軍!”
“好!就許你三千騎兵,出營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