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鼓響,濟源先鋒大將楊再興,率軍出擊了。
這一隻餓養了許久的猛虎,終於迎來了大開殺戒之rì。方一登場,他就迫不及待的朝女真人的核心深處衝殺進去。
劉子羽登高而望,看到楊再興身先士卒的快速衝向女真騎兵軍團,專挑人馬最爲集中、大旗招展的主陣地衝殺而去,臉皮都有點抽筋了。
“他是在找死麼?”劉子羽雙眉緊擰的惱怒道,“先鋒掠陣只爲亂敵陣腳、擾敵耳目,他怎麼把自己當作主力軍隊一樣,直接就朝敵軍的核心陣地衝去?一但落入包圍就會動彈不得全軍覆沒。先鋒若失,我這反擊戰還怎麼打?”
“劉元帥勿急,且先看上一看。”馬擴老道持重不急不忙的道,“既然主公如此信任楊再興,我們也應該相信主公的眼光。七星寨的武曲星君,可不是浪得虛名!”
“看,太厲害了!”王荀突然驚喜的一擊拳,朝前指道,“楊再興一人一騎突入敵營,無人可擋!後面三千騎兵呈錐矢之陣直接扎入了敵軍重圍,如同虎入羊羣啊!”
劉子羽瞪大了眼睛看着,隔着許遠河水霧蒙看得不是十分真切,可是大體還是能夠分辨,金兵牢不可破的騎兵戰團,當真是被楊再興硬生生的撕裂了一道口子,直接扎入了重圍腹地! wωω¤ тt kán¤ c o
“報劉元帥——金兵先鋒大旗被斬!”
“報劉元帥——金兵又一面大旗被斬!”
“報——金兵萬夫長大旗被斬!”
……
短短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前方嘹望的斥候接連回報捷迅。楊再興殺入敵軍叢圍,專斬大將。一口氣殺進去,連斬敵軍七名千夫長、一名萬夫長。這還不算,他率領這三千騎兵在兩萬敵軍叢中殺了個通透進出之後,又殺了回去。一個時辰之內,在敵軍叢中殺了個三進三出,斬落敵軍大旗無數!
“現在我終於知道,爲何主公稱讚楊再興有‘萬夫莫敵之勇’了。”劉子羽感嘆道,“像他這樣的蓋世虎將,真是千年難遇啊!”
“劉元帥,主公考慮的事情,遠比我們周全。”馬擴微笑道,“我與主公結識rì久,對他稍有了解。他深知濟源有劉元帥坐鎮,加上這連綿不絕的樓臺工事,固然是固若金湯。但是如果要趁勝反擊,我們這裡卻缺少能夠衝鋒陷陣、令敵膽寒的猛將。就像是一枚箭,哪能缺了jīng鐵所鑄的箭頭呢?——楊再興,就是主公送給劉元帥的這一枚箭頭!”
王荀在一旁觀戰,看到楊再興在戰場之上殺得虎虎生威,自己早已熱血沸騰,這時忙道,“劉元帥,楊再興沒來之時我好歹也是個先鋒啊!現在他殺得這麼興起,就讓我去活動一下筋骨吧!”
“哈哈!”衆將大笑,馬擴更是打趣道,“王荀兄弟,你這半調子先鋒就先歇一歇吧!——你那屁股上的棒瘡都還沒有痊癒,馬都不能騎呢!”
王荀急了,“我早就好了,不信我扒褲子給你們看!”
劉子羽揚了一下手,“稍安勿躁,我自有安排——馬都監,請你率本部人馬前去給楊再興助戰。王荀,你率本部人馬從後接應,不得我令,不可出擊。餘下衆將,按部就班,不可擅離職守!”
“是!”
馬擴疑惑道,“劉元帥,此時正當大反擊、全殲敵軍之時,爲何不全軍出動,還留了大半的人馬留在營裡?”
“還沒到大反擊的時候。”劉子羽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說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完顏宗翰有三四十萬兵馬,落在南岸的不過十分之一,我們需得時時謹慎,不可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時刻都要留個後手,以備敵軍反撲或是突發變故。”
馬擴醒了醒神,這才明白劉子羽是要留一手,防備洛陽身手的“變故”。近rì來,頻有流言傳到濟源這邊說楚天涯突然暴斃,洛陽陷入了大亂之中,官家與文武百官及仕人百姓等,都在出逃。
這樣的消息,劉子羽自然不會讓它擴散開來,從而影響軍心。但是他自己,肯定會在手中多留一線,以防不測。萬一洛陽有變,他手上隨時可以拿出至少一萬人馬前往應急。現在,劉子羽擔心的不是如何守住這條黃河防線,也不妄想能夠一口氣吃掉北岸的三十多萬女真大軍,而是——洛陽!
洛陽現在是大宋的根,是大宋的心臟。如果洛陽真的亂了,楚天涯真的死了,那他劉子羽在這裡打得再漂亮,又能如何?
所以,再好的局面,劉子羽也不會傾盡全力去出擊,一定會在兵力上有所保留。萬一洛陽有需要,他會毫不猶豫的揮師回援。
戰鬥持續進行,直到入夜之前,已經渡河的女真軍隊,幾乎已被剿殺殆盡。
一兩萬具屍首,堆積在黃河岸邊,觸目驚心,整條黃河徹底變成了紅河。河風將血腥的味道吹出許遠,濃烈的殺氣讓方圓百里之內的飛鳥都不敢歸巢。
此時,北岸的戰況也漸入尾聲。西夏的鐵鷂子與女真騎兵打了一天,各有勝敗。此時入夜人困馬乏,各自回營歇息,嚴防對方劫營突襲。
岳飛則像是一匹遊走於羊羣邊的孤狼,大白天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下,閃電一般殺了女真人一個人仰馬翻,然後又像旋風一樣的溜了。
女真人根本不敢追擊,誰知道岳飛的後方有多少兵馬、多少道埋伏圈在等着他們?
揪住這難得的一點歇戰時間,宗翰與宗望及穀神等人聚集到一起,緊急磋商應變之策。
“現在局勢已經明瞭,我軍已被包圍,歸路斷絕糧道不通。”宗翰說道,“如此推算,南國的洛陽之變,定是個圈套。目的,就是爲了引誘我軍渡河,然後他們半渡而擊之,並切斷我歸路,對我形成包圍。現在我軍的情況十分危急,前有黃河後無退路,兩翼還都有阻力。如果是好,請二殿下與先生賜教。”
完顏宗翰的這話雖然說得客氣,可是表情卻是冷冷的。於是從他嘴裡說出的話也就有點變了味兒,大約就是在責怪宗望與穀神誤信謠言、幫助楚天涯一起拉他下手,落入了圈套。現在這般窘境,宗翰着實有些惱火,因此就先把責任往宗望與穀神身上推去。
宗望與穀神何嘗聽不話他的弦外之音與責怪之意,倒也無力反駁,只好努力尋思辦法。半晌後宗望說道:“元帥,當務之急是我軍一定要尋求一條出路。或向北,收取太原沿原路北歸;或向東,打敗西夏的鐵鷂子,迂迴河河轉道回國。向南,是黃河天險與劉子羽的鐵打營盤,短期難破。而且,如果洛陽是個圈套,那麼楚天涯遲早率軍來援,南岸更加穩固。說不定,他們還會要反撲。”
“反撲?”宗翰冷笑一聲,“不是我小看了楚天涯,就算再給他十萬人馬,加上劉子羽的兵馬湊上二十萬,就憑這二十萬烏合之衆,他們還沒那本事向我發起反撲!——更何況,黃河對我們來說是天險,對他們來說莫非就不是天險了麼?我們有大批的樓船,他們有什麼東西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將二十萬大軍盡皆運過河來?如果是分批來而,我定叫他們來一個死一個、來一對死一雙!”
“話雖有理,但不可輕敵。”宗望說道,“就如同當初在梧桐原一樣,沒有人相信我會在一夜之間,完敗在他的手上。楚天涯這個人,頗有幾分刁鑽的鬼才。誰能想到,他下一步是想幹什麼?”
“二殿下,請恕微臣直言——是不是梧桐原一敗,真的就挫碎了你的雄心?”宗翰有點惱火,直言頂撞道,“楚天涯再如何詭奇,終究也是**凡胎之人。這茫茫黃河兩岸相隔,他就能插了翅膀從天上飛過來,擊殺我軍不成?!”
宗望緊咬牙關深深的吸氣,強烈的按撩被他激起的怒火,緩緩的點了點頭,“兵者詭道,小心爲上。你回頭自己想一想,楚天涯至從出道以來,哪一仗是規規矩矩來打的,哪一次不是以弱勝強、奇兵致勝?——眼下的情況對我軍極是不利,如果不盡快擺脫眼下的窘境,早晚要吃大虧!——元帥,我就只說這麼多了,你自己的軍隊,自己斟酌行事吧!”
眼看兩人之間都要冒出火氣,穀神急忙出言相勸,好歹讓他們二人先止住了爭吵。
但是究竟,他們也沒有拿出一個定奪之策。最後只好做出權宜安排——等明rì之戰後再探鐵鷂子與岳飛的虛實,再行決定從哪一路突破。
女真人,準備逃跑了。
入夜之後,湍湍黃河的浪滔拍打着河岸,將許多屍首與鮮血來回的洗刷。劉子羽派出了一些軍卒清理河岸的屍首,一同運到不遠處的山溝裡,直接將山溝給填平,再覆上土,築成了幾座京觀。
京觀,冷兵器戰場上的勝利方,將敵人的屍首聚集起來覆土築牆,用以炫耀戰功的“屍山”!
楚天涯策馬跑到大營之前時,遠遠就看到了無數火把照耀之下的那幾座京觀。
“劉子羽,似乎幹得不錯。”楚天涯的嘴角略微一挑,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一騎從後方奔來,“主公,官家差人來問,我軍何時停歇紮營?”
“快了。”楚天涯隨意回了一句,“回覆官家,現在只等前方劉子羽,率隊前來迎接。”
“是!”
幾乎就在楚天涯的話剛落音之時,前方劉子羽的軍營裡,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之聲,將整個夜空都震盪了。
官家御駕親征、主公楚天涯親提王師前來督戰的消息,讓苦戰了幾rì的濟源將士歡欣鼓舞,熱血沸騰。
劉子羽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眼下戰機成熟,他卻不敢大肆出擊,他心裡其實着實有些惱火與彷徨。現在主公都帶着官家一起來督戰了,擺明了就是要對金兵發動最後反擊了啊!
聽到消息時,劉子羽拍案而起,興奮到臉皮發紅、嘴都哆嗦了,“速、速速隨我出迎!!”
很快,劉子羽帶着楊再興、馬擴與王荀挺將,擺開陣勢前來迎駕。
官家趙桓從小在皇宮長大,就算是當了皇帝,也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軍旅之事。看到眼前一羣殺人如麻、衣甲帶血的猛士,嗅到空氣裡瀰漫的這股令人作嘔的濃烈血腥味道,他的小腿肚兒都有些抽筋。
參拜罷了,楚天涯下馬走到劉子羽等人面前,先是一巴掌拍到了劉子羽的肩膀上,“很好,沒有讓我失望!”
“屬下慚愧!”劉子羽激動得有些渾身發抖,身心也在這一刻徹底放鬆了。一直以來,劉子羽幾乎是獨自一人在支撐整個大宋的黃河國門,責任之重壓力之大,除他之外無人能懂。現在好了,主公帶着官家還有十萬王師一同來助戰,那便是勝利在望的訊息啊!
接下來,楚天涯又站到了楊再興面前,擡頭,仰視這個比他高了半頭的絕世猛將。
“你這先鋒,打得痛快麼?”楚天涯笑問道。
楊再興咧嘴一笑,露出一個酣暢淋漓的笑容,“痛快淋漓!!”
“那接着打!”楚天涯沉聲道,“後面還有更大的仗!”
“是!”楊再興猛一嗓子,吼得他旁邊的人都有些耳膜生疼了。
一一撫慰與讚賞了衆將,楚天涯陪同官家一起進入了劉子羽的大軍營裡。他帶來的十萬兵馬,按部就班的紮營歇息,以備大戰。
草草的吃了一頓晚飯之後,楚天涯迫不及待的來到劉子羽的帥營,聽他彙報了近幾rì的戰鬥詳情。然後衆將一起議戰,一致認定,北岸的完顏宗翰應該是不會再傻不拉幾的往南岸這邊突圍了。他們要麼會穩固防守先行消滅北岸的近身敵人,也就是西夏鐵鷂子與岳飛的虎賁軍;再要麼,就是擇路突圍,準備逃跑。
不管完顏宗翰採取一條什麼樣的戰術,現在都是對他進行圍追堵截的大好時機。
“劉子羽,你的船呢?”楚天涯問道。
“早已備好!”劉子羽答道,“洛郡一直都有水軍與軍港以及造船廠,多年以來造下軍艦無數,專門用來抵禦有可能從北國襲捲而來的敵寇。造下這些船,也不知養肥了多少貪官污吏,損失了多少民脂民膏。洛郡四大造船廠裡,大約有一百七十多艘可乘千人以上的海鰍船。近期,屬下又催促工人加班加點打造了三十餘艘。總計二百艘大小船隻,如果一同開將出來,能將整個南北兩岸連接起來!”
“很好。”楚天涯點頭讚賞,“明天,你讓馬擴與王荀各帶兩萬人馬,前往四大船長接管船支,準備跨河之戰。另外,我剛剛從洛陽帶來一批好東西,帶他們一起登船行作準備,到時能派上大用場。”
劉子羽就笑了,“主公又帶來了好東西?”
楚天涯也笑,“爲什麼要說‘又’呢?”
衆將都大笑。但凡楚天涯弄出的“好東西”,無不是派上大用場。這幾rì的激戰,要是沒有神武大炮與火槍,哪能打得這麼輕鬆呢?
次rì一大清早,北岸就水深火熱的戰上了。宗翰不等鐵鷂子與岳飛前來sāo擾,化被動爲主動,親自率軍對鐵鷂子陣營發動了攻擊。如果真是對面攻佔,完顏宗翰還真是不怵鐵鷂子與虎賁。倒是這兩撥人馬的不時侵擾與突襲,讓他十分惱火。於是今天,他主動出擊了,擺出的陣勢還很大,一口氣就帶出了六萬柺子馬!
這可真是給足了西夏人面子。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一直以來女真的騎兵都是習慣了以少擊多、以弱勝強,這次一下出動了比對方還要多的人馬,實屬罕見。
完顏宗翰的用意,也是在主動試探一下從西夏陣營這邊突圍的可能。
鐵鷂子也不是吃素的,看到完顏宗翰主動打上門來,哪裡又有退卻的道理?於是,兩撥人馬如火如荼的幹上了。
留守大營的宗望與穀神,各分了一撥人馬出去,分開紮營,與宗翰的主營呈品字犄角之形,相互救應與策應,以備岳飛從側翼襲擊。
宗翰那邊開打之後的聲勢十分浩大,河風將他們的廝殺之聲都傳到南岸了。
此時,楚天涯正在舉行“誓師大會”。官家趙桓親臨前方戰場第一線,這可是罕見的事兒。再加上主公親臨大軍助戰,劉子羽麾下的十萬大軍,士氣空前爆棚。
誓師大會進行了大約一個時辰,北岸的戰鬥進入到了白熱化的境界。這時,岳飛率領虎賁疾如閃電的殺向了穀神所在的營盤,迅速和他戰到了一起。得聞軍情之後,宗望迅速率部來援,三撥人馬陷入了混戰之中。
整個黃河北岸,頓成一片血山火海。
這時,王荀與馬擴去往四大船廠提領的海鰍船,駛到了劉子羽的大營碼頭之前。第一批大船足有五十餘艘,馬、王二將所帶的四萬將士都已經登在船上,大是裝備的弓弩盾牌。
風向相宜,從西南到東北。楚天涯當即下令,將所有的神武大炮搬卸上船,所有的火槍手一同登船,以備跨河之戰。
兵馬熙攘風帆盡鼓,大反擊之戰拉開了帷幕。
楚天涯帶上青衛,親自登上了主艦前去助戰。鼓點聲中,五十艘海鰍船扯滿風帆開動大槳,朝北岸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