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選的這個碼頭相對來說偏僻,極少有人來。
他這一坐下就有人靠近,是走漏了風聲?
趙煦擡頭看向身前的一衆人。
孟唐不明所以,與趙煦對視。
趙煦嘴角不自覺的笑了下,看向胡中唯。
胡中唯立刻道:“小人從未與人透露。”
孟唐這才警覺,連忙道:“官家,我也從未與人說過,皇后娘娘都不知道。”
“那就出去看看吧。”
趙煦倒是信得過他們,走出船艙,忍着屁股痛,看向靠近的船隻。
只見有三艘船,船帆上掛着‘李’字,船頭站着一個三十出頭,四十不到的中年人。
他看到有人出來,連忙擡手道:“這位兄臺,剛發現有艘船漏水,急需修理,還請允許靠岸修整,有謝金,還望襄助。”
胡中唯立馬上前,低聲道:“官家,事有蹊蹺,小人直接讓人趕走吧?”
趙煦擡起手,沒說話,看着那三艘船靠近。
船頭的中年人一直盯着趙煦,餘光瞥見四周船隻若有動,並且漸漸出來不少彪形大漢,不由得臉色微變。
這個年頭,出門帶個十幾艘,甚至幾十艘船的不算什麼新鮮事,可要是帶這麼多面色兇狠的漢子,非貴即盜!
李恪有些後悔,但已經來不及了,穿已經慢慢靠了過去。
趙煦倒是客氣,一臉笑容的擡手道:“江湖救急,理所應當。我們要是借據而來,無需與我們客氣,儘管隨意。”
李恪心頭越發不安,悄悄讓家眷藏着不要露面,他站在船頭與趙煦寒暄,道:“叨擾了,請勿見怪。”
李家的船,開始慢慢靠岸,離趙煦的十幾艘船比較遠,那些下人行走間都盯着趙煦的方向,神情動作都十分警惕。
趙煦與李恪離的非常近,兩人都能看清雙方面容了。
李恪看着趙煦清秀的臉龐,得體的穿着,心裡暗暗鬆口氣,暗自道:這樣的打扮,應該是京城裡的高門子弟,倒不是強盜。
李恪這樣想,卻並沒有放鬆,與趙煦交談幾句之後,就看着他的三艘船,故作一臉凝色。
趙煦瞥着李恪,心裡若有所動,主動攀談道:“這位兄臺,貴姓,尊府何處?”
李恪見趙煦主動說話,不好沉默,只好轉過頭,道:“在下李恪,京東人士,久居汴京,這次是打算回鄉。”
趙煦哦了一聲,笑着道:“久居回鄉才三艘船,李兄這官做的可不怎麼樣?”
聽到趙煦明顯的調侃之意,李恪故作苦笑的搖了搖頭,道:“再下倒不好奢華,所以這次回鄉,除了些衣物,就是書了,那些古董字畫,金銀玉器什麼的,倒是沒有幾件……”
趙煦哪裡知道李恪將他當做了危險分子,故意透露船上沒什麼值錢的,點頭讚許道:“那倒是還不錯的,要是滿船的民脂民膏,即便帶回去,怕是也吃喝不踏實,不如就純粹一點,不錯……”
李恪愣了愣神,這個年輕說話怎麼有些奇怪。
趙煦無所覺,雖然有所收斂,但習慣一時間難以改變,繼續說道:“李兄,在下是行商之人,這一次是押一些重要的貨物去蘇州府,李兄不介意同行吧?”
李恪對趙煦十分警惕,哪裡肯答應與他同行,笑呵呵的道:“在下是往東,與兄臺並不順路。”
趙煦卻很想與朝野之外的人好好聊一聊,逮到機會哪裡會放棄,熱情的道:“兄臺,我看你的船不是一時半會兒能修好的,到我這裡喝杯茶吧,正好有些學問上的事想與先生聊一聊。”
趙煦話音一落,就有幾個大漢拿出搭板,放在兩艘船之間,大漢還上去踩了踩,走到對面又走回來,憨聲的與趙煦道:“東家,挺結實的。”
趙煦微笑點頭,看向李恪。
李恪都傻了,對面這個年輕人怎麼自說自話?
不等他說話,他發現,那年輕人居然直接轉過身,進了船艙了。
幾個大漢站在船頭,直直都看着李恪。
李恪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要是不過去,這幾個大漢會如狼似虎衝過來,將他抓過去!
這種感覺很荒謬,卻又很真實。
李恪弄不清趙煦的來頭,在十幾艘船,如有可見上百壯漢的威懾下,李恪思來想去,還是答應了,招來下人低聲交代幾句,就小心翼翼的踏過搭板,來到了趙煦的船艙。
船艙隔了許多房間,他被領着來到了趙煦的房間。
“坐。”趙煦斜躺在軟塌上,讓屁股好受一些,與李恪微笑着道。
李恪極其有涵養,只當趙煦是頤指氣使慣了,不動聲色的在趙煦對面坐下。
趙煦拿起茶杯,道:“不用拘禮,喝茶。”
李恪雖然心裡彆扭,還是微笑着拿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不由得面露訝色,又極好的掩飾了過去。
這茶,他居然沒喝過!
他酷愛詩書,追求典雅,琴棋書畫,茶藝都有一定造詣,可以說,天下的名茶他都喝過,偏偏這種沒有,聞所未聞!
李恪不動聲色的放下,注視着趙煦,心裡越發好奇這個年輕人的來歷。
趙煦喝了口茶,心裡舒服多了,便看着李恪笑着道:“不瞞先生,汴京城裡的大小勳貴,鮮少有我不認識的,不知先生高衙何處?”
李恪雖然戒備,倒也不慌,道:“不瞞小兄弟,我原本是大學正,後轉太學爲博士,出入禮部,不過,因得罪權貴,不得不回鄉了。”
趙煦一隻手捏着茶杯,神色不動。
眼前這人說得含糊其辭,實際上就是說明,這個人沒有做到什麼大官。
‘難怪我不認識。’
趙煦又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得罪權貴?哪一位?說來我聽聽。”
李恪十分不喜歡趙煦這樣的說法方式,還是不動聲色的微笑道:“兄臺一看就出自高門,我不說也能猜到。”
趙煦倒還真不好猜,他認識的大人物着實太多了,眼前這個姓李的官位太低了。
“你對章惇怎麼看?”趙煦心裡轉念一番,忽然說道。
李恪一怔,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年輕人,居然猜到了!
這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太過巧合了。
他確實因爲‘忤逆’了章惇,被髮配,以至於在汴京城待不下去。
不等李恪說話,趙煦就接着說道:“都在說,章惇大奸若忠,讒言禍君,擅權稟國,操弄天下,以至於官場動盪,民不聊生,天下非議,無休無止,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大奸佞!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