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縣尉見他真情流露,同情之餘,對他這番孝心頗爲讚賞,撫掌嘆道:“唉!令高堂英年早逝,令人扼腕……,既然如此,那先生還有什麼疑慮的呢?”
杜文浩吸了吸鼻子,道:“我行走江湖多年,本來靠行醫省吃儉用已經積蓄了點錢,想找個地買間陋室安頓下來,沒想到,前些日子,路遇匪徒,所有的銀錢都被搶劫一空,連同鈴醫行囊,好在林掌櫃好心請我做了炮製藥材的師傅,還臨時兼任坐堂大夫,這纔有了個棲身之所。”
“是啊,先生遭遇,令人同情。這些打家劫舍的賊寇,本官一定將他們緝拿歸案,重重法辦!”
杜文浩嘆了口氣:“唉!所以啊……,大人,眼下我這樣子,說得不好聽,那是寄人籬下!身無長物,連個簡陋茅屋都沒有,還談什麼娶妻成家啊?我縱有心娶令嬡,也不忍心讓她跟我受苦啊!”
龐縣尉恍然大悟,心想鬧了半天,人家還是爲自己女兒好,有些慚愧,連連點頭:“先生所言極是!那先生打算怎麼辦呢?”
“我還年輕,纔剛過弱冠,應當先成就一番事業再說。”
“先生的抱負當然令人讚歎,不過,古人說的是‘成家立業’,這成家是放在前面的,先有家,再立業。所以,先生該當成家之後,再立業啊。再說了,這行醫一道,要想創出名堂,成爲名醫,就算醫術精湛,只怕也得熬個十年八載的。小女年歲不小了,再要拖延到先生成就一番事業的時候,只怕……,唉!”
“就算不立業,這成家也得有個家才行啊,我現在寄人籬下,身無長物,也沒成家的基礎啊。”
“呵呵,錢財之事好辦,這次先生救活玉兒,我贈你白銀一百兩作爲診金,用這筆錢購置一處小宅院,買上幾畝薄地,加上你行醫賺錢,這養家餬口應該足夠了。”
“不不,大人,我不能收。”
“爲什麼?”龐縣尉愕然道。
“按照慣例,坐堂問診,每次五文,出診每次十文,藥資另算。如果老天爺開眼,治好了二奶奶,這先後出診算下來,也最多超不過一百文。如何能收一百兩白銀?”
“呵呵,先生真是實誠人,不過,我聽說大夫行醫,診金並無定例,根據各自家財確定,家中殷實的,數倍數十倍給也並無不妥,一般人家,一隻老母雞,一筐雞蛋,或者一捆柴火,衝抵診金,也未嘗不可,至於清貧人家,仁醫向來不受診金,甚至還奉送湯藥。聽說先生也曾給客棧一貧苦婦人小孩義診,讓人敬佩。我妾室玉兒是我龐家恩人,是老太太心頭肉,如果先生真救得了玉兒一條性命,給一百兩銀子診金又有何妨?先生何必矯情推卻呢?”
杜文浩淡淡一笑:“若是別人,別說一百兩診金,他要願意,給再多我也收得心安理得,只是,大人,您的診金,我不能多要。”
“這是爲何?”
“救死扶傷本來就是醫者的本份,救人性命的事情,哪個醫者沒遇到過?對於行醫之人來說那是理所應當的平常事,要是藉此索要重金,豈不成了藉機敲詐,趁人之危嘛!所以,按照慣例,就算救人性命,一般也就送個診金三四兩就行了,贈送診金超過十兩,那已經非常罕見,如果大人一下送我百兩白銀,這恐怕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只怕立即成爲街頭巷尾酒樓茶肆閒聊的熱門話題了。”
“那有什麼,他們喜歡嚼舌根就讓他們嚼去唄!”
“那可不成,眼下老太太將令嬡許我爲妻的事情已經傳遍全城,人家不用想也知道,大人重金酬謝,顯然是大人有意幫扶於我。大人你想啊,我要靠岳父的資助買房購地娶妻生子,跟倒插門的贅婿有什麼分別?那一輩子會擡不起頭來的!我被人瞧不起,恐怕令嬡也不會過得好的吧?”
贅婿是招男子入女家爲婿,由遠古的服役婚發展而來。由於贅婿與男尊女卑的禮教思想相反,所以歷朝都受到歧視,唐宋時蔑視贅婿,稱爲“疣贅”,是爲世人所不齒的。
所以這番話讓龐縣尉也頻頻點頭:“先生所慮有理。要不……,我多多陪嫁嫁妝呢?——也不成,別人也會亂說的。這……,這可怎麼辦?”
杜文浩道:“這成家之資還是小事,主要是杜某對令嬡還不瞭解,不知道是否適合,這婚姻大事,非同兒戲,杜某不願草率決定。再則說了,杜某已決定先立業,再成家。不希望妻子跟着自己受苦,也不願意受家庭拖累而耽誤事業。”
龐縣尉臉上笑容消失了,冷冷問道:“先生打算讓小女等多久?”
“一切隨緣!”
“好一句‘一切隨緣’!——先生這是婉拒婚事了?”
“不敢,只是杜某至今還寄人籬下,的確不敢考慮娶妻成家的事情,以免誤人誤己。”
龐縣尉深深凝視杜文浩一眼,片刻,才緩緩道:“先生不亢不卑,自強自立,令人佩服。既是如此,那就一切隨緣吧!”說罷,袍袖一甩,蹬蹬大步出門走了。
杜文浩望着他背影消失,搖搖頭,等了片刻,這才慢慢來到前廳,見雪霏兒還在大堂裡和林青黛說話,便走了過去。
雪霏兒見到杜文浩,迎上來笑嘻嘻道:“杜大夫,我到你房間看看小狗子,成不?”
“行啊!”杜文浩知道她想看的其實是那隻抱回來的虎崽。帶着她回到房裡,果然,雪霏兒進門後就把房門閂上,急聲問:“虎崽呢?還活着嗎?”
“不知道,可能還活着吧。”
杜文浩快步走到牀邊,掀開被子,見那虎崽躺在被子裡,兩眼緊閉,蜷縮成一團,在那裡簌簌發抖。
雪霏兒看得可憐,想伸手去抱,卻又不敢,捅了一下杜文浩:“你快抱它去吃奶啊!”
“還用你說啊?”杜文浩小心地將虎崽雙手捧着,走到狗窩旁,將虎崽放在狗仔堆裡。
母狗發覺異樣,回過頭,用鼻子在虎崽身上亂嗅。
杜文浩忙道:“你快安撫住它,要讓它聞出虎崽不是狗仔,它就不會給虎崽餵奶的了!”
雪霏兒忙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母狗的腦袋和脖子,母狗收回腦袋,將下巴擱在木箱邊上,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虎崽躺在狗仔堆裡,滿是金黃色花紋的身子哆嗦得跟篩糠一般,閉着眼把小腦袋四處亂扭,似乎聞到了奶香,卻找不到奶頭,急得嗷嗷叫,費力地將小腦袋往狗仔堆裡亂拱。而那幾個小狗仔,儘管個個都還沒睜眼,卻是爭鬥好勇精力旺盛,似乎知道虎崽不是它們一家人,都四腳亂刨,三兩下便將虎崽踢了出來,可憐巴巴趴在那發抖。
雪霏兒斥道:“你們可真霸道!”伸手將幾個已經吃得肚子滾圓的小狗崽抓起來放在旁邊,空出一塊地,對杜文浩道:“快把虎崽拿過來餵奶啊!你想看它死啊?”
杜文浩笑了,低聲道:“哎,你不是說養虎爲患嗎?怎麼這會兒比我還着急啊。”
“哼!都抱回來了,說那麼些幹什麼?趕緊的啊。”
杜文浩將虎崽一手抓起,放在母狗的一隻奶頭下。虎崽拱了幾拱,小嘴張開四處摸索,終於含住了奶頭,貪婪地吸吮起來。
杜文浩這才長舒一口氣:“好了!只要虎崽喝了狗的奶,身上有了狗的奶汁味道,以後這狗就不會不給它餵奶了。”
“是啊?那就好!可是,這虎崽長大了,會不會咬這些小狗?”
“不會的,都是吃一個母親的奶長大的,算得上同胞兄弟了,怎麼會窩裡鬥呢。再說了,差不多的時候就送虎崽回山上去了。”
“嗯,這倒是。”
雪霏兒撫摸着狗的腦袋,狗也不管含着奶頭猛吸吮的虎崽了,只顧趴在那打盹。兩人饒有興趣地看着小虎崽吃奶,雪霏兒試着把那幾只搬開的狗仔一隻只拿回來吃奶,而這時虎崽喝了奶,有了力氣,死含着奶頭不放,那幾只狗仔也刨不開它,不一會,也慢慢習慣這個新來的爭食者了。
又過了一會,小虎崽吃飽了,蜷縮在小狗崽堆裡呼呼大睡,雪霏兒這才放心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