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夜霧淒冷,月光暗淡,血蝙蝠一路南飛。
忽然聽見獸吼鳥啼之聲,鋪天蓋地,從乾坤袋的冰蠶絲縫間篩落。蚩尤朝外眺望,險峰怪崖,參差錯落,黑漆漆如萬獸蹲踞,竟又回到了衆獸山。
怪叫震天,無數黑影從千山萬壑飛掠而出,遮天蔽月,浩蕩飛來。蚩尤驀地一凜,隱隱聽見琴聲鏗然,破空嫋嫋,赫然便是今夜在寒荒城驅使萬獸圍攻南峰的冰甲龍筋箏!
血蝙蝠穿過漫天鳥獸,筆直地朝西北的一座險峰飛去。數千只羅羅鳥從那山峰蓬然炸飛,於夜空嗷嗷怪叫,盤旋翔舞,彷彿在迎接他們一般。蚩尤認得那山峰正是前幾日與拓拔野、拔祀漢五人一齊救出九百童女的地方。心中更覺詫異,不知晏紫蘇等人來此處作甚。
琴聲越來越近,蚩尤遠遠地看見,在那山崖洞口、滿地冰雪中!坐着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正低頭撫琴。白髮飄飄,鬚眉共舞,就連衣袂也似乎隨着琴聲韻律起伏。
那白髮老者見晏紫蘇等人飛至,推琴起身,哈哈笑道:“晏國主,好久不見,風姿更勝從前。老朽聊奏一曲,恭迎芳駕。”
晏紫蘇格格笑道:“百里無繮,我瞧你是想炫耀這新到手的冰甲龍筋箏吧?”
那白髮老者哈哈而笑,足尖將那古箏輕輕一挑,古箏穩穩地貼在他的背上。那古箏瑩白如冰雪,在月光下閃着冷冷的光澤,五根琴絃光芒閃爍,極是耀眼。
楚寧從血蝙蝠背上輕飄飄地掠到山崖洞口,微笑道:“萬獸無繮百里仙人的御獸之法果然天下無雙,若非百里仙人相助,今夜絕難大獲全勝。”
這老者赫然便是當日在東海上被拓拔野打得大敗的水族十仙之一的“萬獸無繮”百里春秋。蚩尤登時恍然,心想:“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原來竟是這老妖。難怪以江疑的驚神鑼亦不是其對手。”
百里春秋位列十仙,念力極強。精擅御獸之道,與龍女雨師妾、火神祝融並稱天下第一。當日在風雷海上,與夔牛相鬥良久,真元損耗不少;又過於託大自負,對拓拔野不放在眼中,否則決計不會被拓拔野輕易擊敗,蒙受奇恥大辱。
百里春秋持須笑道:“楚法師過譽了。那江疑也是個厲害角色,若不是你與女丑神女相助,讓老朽得了這寶箏,要想如此順利也非易事。”哈哈而笑,眉目之間,卻難掩得意之態。
突聽一聲狂吼,衆人只覺得耳邊爆起連串驚雷,險些站立不穩。腥風狂舞,從洞中呼嘯衝出。地動山搖,四壁劇烈震動,腳下的山石竟如波浪般顛伏。“轟”地一聲悶響,洞口周沿的如牙尖石突然交錯疊合,高六丈,寬五丈的山洞竟驀然閉攏!
楚寧大喜,顫聲道:“冰甲角魔龍!”
晏紫蘇拍手笑道:“冰甲角魔龍解印復活,老祖也該出來啦!”
蚩尤登時醒悟,原來這座奇形險峰竟然就是寒荒第一兇獸冰甲角魔龍被封印而成的獸山!這山洞想必就是那妖龍的巨口了。前幾日自己數人竟是在妖龍的腸胃之內救出九百童女,又是從那妖龍的排泄口衝出險境。又想,難怪當日自己傾盡全力!以苗刀神力亦不能鑿壁而出。
百里春秋嘿然道:“老祖早已出來了,正大發雷霆呢!”
楚寧“啊”了一聲,頗爲緊張,問道:“是……是因爲九百童女之事嗎?”
百里春秋道:“不錯!適才老祖怒不可遏,極是嚇人。我剛—來,便命我即刻驅使羅羅鳥爲他找些童女應急。”
四人一邊談說,一邊沿着那陡峭狹窄的甬道向下行走,石壁上粘滑腥臭的綠色液體徐徐流淌,惡臭逼人。晏紫蘇蹙起眉頭,素手掩鼻,說道:“老祖這幾日接連施法,真元大損,難怪要找些童女補補。以他的脾氣,倘若不發怒那才叫可怕呢!”
蚩尤聽他們說起九百童女,心中凜然,凝神傾聽,又暗自揣測,不知那老祖究竟是誰。
楚寧恨恨道:“都是那兩個小賊,多管閒事,將我們辛辛苦苦蒐羅來的童女盡數劫走。”頓了頓,又道:“好在晏國主隨機應變,假借神諭,讓八族長老會替我們蒐羅童女。眼下一切順利,應當不會延誤老祖大事。”
百里春秋微笑道:“老朽已經稟告過老祖了,他聽了甚是歡喜,直誇晏國主聰明機智。”
晏紫蘇格格一笑,道:“是嗎?那可多謝百里啦!”
楚寧與夜血似乎也舒了一口大氣。
蚩尤心道:“不知那老祖要九百九十九個童女作甚?”突然想起纖纖前日說到,這兇獸檮杌吞噬童女的兇殘慘狀,心下大寒,怒意橫生。
過了片刻,綠光幽然飛舞,萬千西海碧光蟲從甬道中團團飛出,照得百里春秋鬚眉皆碧。有人叫道:“晏國主和楚法師來了!”
晏紫蘇格格嬌笑,大聲道:“青丘國晏紫蘇拜見西海老祖。”
遠遠地聽見一個圓潤的聲音笑道:“古靈精怪的晏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知規知矩啦?”悅耳動聽,竟似是一個孩童。
蚩尤心下大震,原來這老祖竟是大荒十神之一的西海老祖弇茲!水族四大水神中,除了黑水真神燭龍之外,便以西海老祖最爲了得。此人生性乖僻,生平絕少踏入大荒,是以威名雖着,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卻是寥寥無幾,可稱大荒十神中最爲神秘的人物之一。生有三眼,額上一目號爲“奪魂眼”,可勾魂攝魄;手中一丈八尺長的斬妖刀號稱天下第三名刀,僅排在羽青帝的苗刀與黃龍真神應龍的金光交錯刀之下。生平最爲出名的一戰,便是與神農的西海之戰。
傳言一百六十年前,他因犯下大惡,引得神農震怒,追至西海,大戰九百回合後,方纔將其斬去右耳,逼迫他立誓此生永不踏入崑崙以東的大荒疆土。但他當年所犯的重罪究竟是什麼,大荒中卻無人得知。自那以後,大荒中再也沒人見過他的蹤影。
晏紫蘇笑道:“見了老祖,還有誰敢放肆?借我一千個膽也不敢呢!”稍一遲疑,纖手突然在臉上一抹,登時變作一個姿容平淡的女子,與百里春秋等人步入冰甲角魔龍的胃洞之中。
巨大的石洞內翠光流動,無數西海碧光蟲熒熒飛舞。洞中立了六人,俱是黑衣男子,瞧那裝束,當是水妖無疑。其中一個枯瘦的麻臉男子瞧見晏紫蘇,登時眯起雙眼,光芒閃爍,失魂落魄地移轉不開視線,晏紫蘇化身變做的平庸女子,對他而言竟似是絕世美女一般。蚩尤撞見這男子的目光,登時起了嫌惡怒恨之心,竟有一種將他雙眼剜出的衝動。
蚩尤心道:“西海老祖既然在此,這幾人便應當是西海九真中的人物了。”西海九真傳聞乃是西海老祖親自調教的門生,個個都是意氣雙修的真人級高手。其中虎爪顎神、西海鹿女、九毒童子等人猶爲著名。心中凜然戒備。
那頂立正中,直徑丈餘的銀白石柱熒光閃爍,宛如透明。石柱之中,一個肉球徐徐轉動;蚩尤定睛一看,方纔發現那團肉球竟是一個蜷縮一團、抱膝繞轉的童子。那童子全身瑩白透明,皮膚光潔,青色血管縱橫遍佈;兩眼緊閉,手臂腳足肥短如嬰兒,但兩腿之間竟昂然傲立了一根巨大的玉杵,血管盤繞,頭頸血紅,頗爲可怖。蚩尤看了數遍方纔確信那是這童子的陽物,心中駭然。
楚寧、夜血疾步上前,朝着那石柱中的童子拜倒,恭聲道:“寒荒國楚寧、夜血拜見西海老祖。”蚩尤吃了一驚,方知這童子竟然就是西海老祖。但瞧他模樣,分明只是個七、八歲的胖童子,怎地竟有兩百餘歲的年齡?
那西海老祖光潔圓闊的額頭突然裂開,綻出一隻幽藍色的眼睛,寒芒閃爍。蚩尤心中一凜,只覺得那隻眼凌厲如電,彷彿瞬間穿透了自己一般,突然有些頭昏目眩,真氣翻涌。
西海老祖的奪魂眼徐徐轉向,凝視楚寧、夜血。兩人如芒刺在背,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冷汗浹背。過了片刻,西海老祖淡淡道:“很好。你們都是有勇有謀的寒荒志士,將來寒荒八族可就要靠你們了。快快請起吧!”聲音甜潤,但此刻蚩尤聽來,卻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森寒之意。
楚寧、夜血恭聲稱謝,緩緩起身。
晏紫蘇輕移蓮步,格格笑道:“幾年不見,老祖更加年輕啦!下次見着老祖,豈不是要我抱着你嗎?”衆人莞爾,卻板着臉不敢笑出聲來。
蚩尤心道:“這妖女果然膽大包天,竟敢取笑西海老祖。是了,聽段叔叔說過,這西海老祖修煉的冥天大法,可以駐容養顏,想不到竟然可以返老還童。”
西海老祖哈哈笑道:“小丫頭,胡說八道。”但聲音極是歡悅,殊無不喜之意。此時,那雙緊閉的眼睛方纔徐徐張開,銀白色的眼珠轉動幾圈,盯着晏紫蘇上上下下打量,道:“晏丫頭,每次見你都是不同的模樣。今日若不是先打了招呼,嘿嘿,我這隻奪魂眼只怕也認你不出。”
晏紫蘇笑道:“我這等庸花俗柳,哪進得了老祖法眼?”
西海老祖嘿然道:“千面美人晏紫蘇,什麼時候成了庸花俗柳了?”銀白色的眼珠凝視着她枯淡的臉容,點頭道:“小丫頭,你乖巧得很,老夫今天真元大耗,急需滋補。要是你依舊千嬌百媚,老夫慾火中燒之下,多半就顧不得過往交情,老實不客氣拿你採補了。”
蚩尤驀地大震,難道這老妖修煉的竟是採補女陰真元的淫邪妖法?腦中轟然,突然明白他們何以要蒐羅近千童女了,敢情是供這老妖淫樂採補,原本對這位列大荒十神的西海水妖還有敬畏之心,聞言立且即蕩然無存,轉爲強烈的厭恨鄙夷之意。心中驀地一沉,倘若寒荒八族誤信那所謂的萬獸神諭,將九百九十九名童女做爲祭品,豈不是……心中登時驚懼狂怒。
蚩尤又聽西海老祖、晏紫蘇等人說了片刻,越聽越是心驚。零零落落,交相湊合,終於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聽出了個大概。
原來那楚寧乃是寒荒國主楚宗書的堂弟,原本是寒荒八族的祭天法師,與女丑、女戚並列爲寒荒三大祭司。但他生性偏執,與女丑、夜血等人自視爲寒荒志士,認爲寒荒國與金族締結盟約,臣服後者,乃是違背了“八百虎盟”的不義之舉,自甘爲奴。對此深惡痛絕,引以爲恨。
爲了推翻楚宗書,將八族重新從金族中分裂,楚寧等人暗自廣結黨羽,組成“冰龍教”。蓄養兇獸,四處肆虐,進而挑撥離間,造謠生事,無所不用其極。但因金族懷柔安撫,始終不能得逞。某次行動失敗,長老會查出驅使兇獸爲惡的主謀竟是楚寧,大爲震怒,將其驅逐,無奈之下,楚寧等人轉而勾結西海水妖,妄圖借其力謀取八族獨立。
與水妖勾結之後,百經商議,定下“借屍還魂”的詭計,即藉助寒荒大神的威名與寒荒七獸的恐怖震懾力,造謠挑唆,引得八族與金族決裂。
楚寧、女丑盜來當年封印七大凶獸的封印訣,再由西海老祖施法,解開諸獸封印。西海老祖將寒荒檮杌、血蝙蝠等兇獸的魂靈轉而封印入楚寧、夜血以及西海九真等人的體內,使得他們具備了極爲可怖的獸身,變化自如,肆虐害人。同時,百里春秋則在衆獸山豢養兇獸,四處爲虐。而冰龍教在八族各大村寨散佈謠言,聲稱寒荒大神不滿八族違背“八百虎盟”,屈從金族暴虐統治,將要解印七大凶獸,引發大洪水,毀滅八族。一時人心惶惶,將信將疑。
他們算準金族必定會派遣重臣安撫八族民心,是以計劃當金族安撫使到達寒荒城時,驅使解印開來的寒荒七獸與其他諸多兇獸將楚宗書、金族招撫使等一併擊殺,將八族與金族推向分裂的邊緣,然後再通過祭祀,假借寒荒大神的名義,鼓吹八族以楚寧爲國主,舉義反抗金族。
但當他們得知所來的金族安撫使竟是極好酒色的少昊時,大喜過望,稍稍更改計劃。楚寧、女丑將不相合作的女戚做爲大禮,送與西海老祖凌辱姦殺:然後讓晏紫蘇化身於她。待到百里春秋御使的萬千飛獸將楚宗書、英招等人重傷之後,隱藏於長老會中的冰龍教成員便大肆鼓譟奉承寒荒大神之命,即時舉義,同時,晏紫蘇則以攝魂術勾引那已被西海鹿女的春毒迷藥弄得迷迷糊糊的少昊,將他誘入神女殿,僞造他姦殺女戚的現場。然後再讓女丑大聲呼救,將八族對金族的仇恨不滿燃至頂點。
一切都按照既定計劃順利進行。唯一意想不到的岔子,便是從天而降的拓拔野與蚩尤。他們竟然陰差陽錯地救走了近千童女,又在不自覺間攪入了這場西荒暗鬥之中。
原來那西海老祖修煉的冥天妖法雖然厲害,卻必須以臘月出生的純陰童女的真元修補。解印七大凶獸,尤其是解印冰甲角魔龍,需耗損極大的真元,因此,楚寧、百里春秋等人御使羅羅鳥四處擄掠童女,送抵西海老祖盤駐的冰甲角魔龍山內,供其淫辱,攫取真元。
眼下洞中的那根銀白石柱就是當年無名女子封印魔龍的鎮天杵。那日拓拔野、蚩尤等人誤入冰甲角魔龍山洞時,西海老祖正在其中閉關施展解印妖法,不能破柱而出。當他今日終於解印妖龍,從鎮天杵衝出關時,才發現近千童女都已不翼而飛,登時怒發如狂。
蚩尤聽得驚怒交集,心中暗自懊悔:“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倘若那日知道這老妖在石柱內閉關,便將他斬個海泥海膽稀巴爛!”
衆水妖嘀嘀咕咕了片刻,西海老祖不耐煩道:“欽毗,七郎怎地還沒來?”
一個鷹鉤鼻的銀髮男子趨前一步,似笑非笑道:“老祖,七郎今夜在鐘山招待姑射仙子,想必也該趕來了。”
蚩尤心中一凜,忖想:“原來他便是虎爪鶚神。”虎爪鶚神欽毗是西海九真中最爲臭名昭著的人物,狡詐兇殘,其獸身乃是西海上的至惡兇禽虎爪鶚。
西海老祖奪魂眼光芒一閃,瞥了晏紫蘇一眼,嘿然道:“是了,我險些忘了。七郎夙願得償,還虧得晏丫頭幫忙。”晏紫蘇微笑不語。
蚩尤心念一動:“姑射仙子?難道竟是那木族聖女嗎?”見西海老祖銀眼邪光閃動,語氣曖昧,登知不是好事。心中恨恨道:“不知這妖狐又做了什麼惡事。”
忽聽洞外傳來嗷嗷怪叫聲,衆人相互使了幾個眼色,面色突轉輕鬆。百里春秋微笑道:“老祖,羅羅鳥回來了。”過了片刻,十幾只羅羅鳥撲翔衝入,爪上各抓了一隻青絲囊。繞着銀白石柱飛了一圈,將絲囊拋落,又怪叫着朝外飛去,一刻也不敢停留。
西海老祖目中光芒爆閃,一道藍光閃電似地從那奪魂眼中射向地上的絲囊,“嗤”地一聲,青絲飛揚,縷縷迸散,露出藏匿其中的粉嫩女童。那十幾個女童大多八、九歲年紀,個個白嫩光潔,秀麗可愛,雙眼淚光瀅瀅,驚懼欲狂。
欽毗喉結滾動,笑道:“恭喜老祖,這十幾個雙足小鼎果然都是上品。”
西海老祖哼了一聲,突然從那銀白石柱中蹦了出來,彷彿一個男童一般,赤條條地走到一個女童身旁,奪魂眼冷冷斜睨,醜惡陽物高高上揚,猙獰可怖。那女童駭得面色煞白,幾欲暈厥,淚水滾滾涌落,張口號哭卻發不出聲來。
百里春秋低咳一聲,衆人紛紛轉身,只有欽毗緊緊盯着,眼睛眨也不眨,極是興奮。蚩尤心中驚怒駭異,不敢相信眼前將要發生之事。難道這老妖當真淫邪無恥,一至於斯,竟忍心摧殘如此幼小的女童嗎?
西海老祖喉中發出低沉的咆哮,突然探手抓起女童的雙足,倏然分開,腰間一沉,那碩大丑惡之物應聲破入!
女童發出一聲撕裂人心的尖叫,鮮血噴射,立時暈厥。衆人均有黯然不忍之色,晏紫蘇閉起雙眼,扭過頭去。
蚩尤腦中嗡然,險些暈厥。眼前一片血紅,那麻癢難耐的殺意從心肺沿着咽喉,直貫腦頂。從未有過的悲憤狂怒宛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燒,將他炙烤得彷彿要爆炸開來。真氣洶涌地撞擊着經脈,要將封閉阻礙之處盡數衝開。
西海老祖急速挺動,銀眼充血,齜牙咧嘴,狀如妖魔。那女童昏迷不醒,全身簌簌顫抖,身下一大灘鮮血緩緩地洇散開來。過了片刻,西海老祖突然低喝一聲,猛地立起,那女童登時被挑得半懸空中,腰肢後折,雙臂下垂,斜斜拖曳在地。
女童突然急劇顫抖,隱隱之中,一道紅光從她腹部閃過,沒入西海老祖的體內;繼而那女童全身轉爲青白,眼圈灰黑,軟綿綿地從老妖身上滑落,癱軟在地,再也沒有動彈。
蚩尤悲怒欲狂,淚血奪眶而出;自蜃樓城破以來,他還從未有如今日這般憤怒。鋼牙緊咬,幾欲碎裂。
西海老祖低籲一聲,周身紅光隱隱,臉上煥發出淡淡的光彩。又轉身走到第二個女童身旁。那女童目睹慘狀,早已駭得肝膽欲裂,見他走來,渾身哆嗦,淚水縱橫,突然雙眼翻白,張大了嘴動也不動,竟生生嚇死。
西海老祖冷冷道:“真不濟事。”依舊將那女童裸屍雙腿一分,強行沒入,鮮血登時噴濺了一身。淫辱片刻,將其殘存的女陰真元驀然吸納,拋丟在地,逕直朝下一個女童走去。
眼見西海老祖片刻之內便姦殺了—名女童,攫取真元,蚩尤再也按捺不住,怒發如狂,當下便欲以“翻石草訣”,調用奇經八脈中的真氣,強行衝開經脈,冒着經絡重傷的危險,與這老淫妖殊死相搏。
突然,晏紫蘇的纖指隔着乾坤袋急速飛點,將他奇經八脈完完全全封住,令他剛剛衝涌而起的真氣又立時被緊縛,想是通過“兩心知”得悉他的心思,連忙先下手爲強。蚩尤鬱怒益甚,心中怒罵不已。
當是時,站在欽毗身側的一個大耳男子,耳廓驀地轉動,恭聲道:“老祖,鹿女和九毒童子來了。”
話音未落,果然聽見甬道中有個妖媚的聲音和尖細的嗓子同時叫道:“鹿女、童子拜見老祖。”
西海老祖“哼”了一聲,也不應答,只顧淫辱胯下那昏迷的女童。
西海碧光蟲幽然飛舞,環繞着一男一女從甬道走了進來。那女子身着鹿皮大衣,身材高佻,雪白豐腴。桃形俏臉上媚眼流轉,春意盎然。腰間懸掛了一隻小巧的鹿皮鼓,右手橫持鹿角七星管,正是大荒十大妖女之一的西海鹿女。九毒童子尾隨其後,眼神兇狠凌厲,滿臉暴戾神色,逍遙傘斜插背後。
兩人見西海老祖正在奸辱女童,似是習以爲常,也不再說話,只管以眼神與衆人一一招呼。
西海老祖腰身一挺,將那女童真元納入體內,吁了一口氣,方纔淡淡道:“七郎呢?捨不得下牀嗎?”
鹿女與九毒童子一齊拜伏在地,媚聲道:“老祖,鐘山上出事了!那東海拓拔小子將七郎打成重傷,又將姑射仙子搶去了!”
衆人大驚,紛紛失聲道:“又是那個拓拔野?”
鹿女道:“可不是嗎?也不知他從哪裡冒將出來。”當下將拓拔野如何平空出現,制住燭鼓之,她與九毒童子又如何及時趕到,與之大戰,又如何讓他瞅了空子,抱着姑射仙子逃之夭夭,被雪崩埋沒之事一一講述。
衆人聽得聳然動容,百里春秋面色鐵青,眼中直欲噴出火來,顫聲道:“那小賊……又是那該死的小賊!”他在東海上被拓拔野反奪夔牛,英名盡掃,對這少年可謂切齒痛恨;聽聞他在鐘山出現,驚怒交加,恨不能立時將其擒殺。
蚩尤一邊聆聽,一邊驚喜難抑,直想哈哈大笑,適才的狂怒稍稍緩解;但是又頗爲疑惑,不知拓拔野何以會到了鐘山之上,救出姑射仙子。但聽到拓拔野二人受困雪崩,不免又大爲擔心。轉念心想:“烏賊膽大心細,即便埋在雪山下,也必然能尋隙逃離。”他對拓拔野極有信心,憂慮稍減。
西海老祖眯起雙眼,緩緩道:“那小子中了你們的劇毒,竟然還能在你二人與狼牙雪猿的夾擊下逃走?難道他年紀輕輕,竟已練成了百毒不侵之身了嗎?”沉吟道:“七郎傷勢如何?”
鹿女道:“被那小子斬了三根手指,又打亂了經脈,只怕要調理兩三個月才能緩過來呢!”衆人大凜,燭鼓之乃是燭真神的愛子,受此重創,燭龍必將震怒。倘若遷怒他們護衛不周,那就慘之極矣了。
鹿女與九毒童子見西海老祖凝視自己,目光閃爍不定,心中發虛,只怕他一怒之下要向自己二人問罪。來此途中,二人早已商議妥當,一旦形勢不妙,索性乖覺引咎,爭取從輕發落。當下顫聲道:“屬下護衛不力,請老祖賜罪。”
西海老祖哼了一聲道:“你們及時趕到,才救了七郎一命,居功甚偉,何來罪過?起來吧!”
鹿女與九毒童子大喜,齊齊道:“多謝老祖。”慢慢地爬起身來,冷汗涔涔。
西海老祖道:“這麼說來,那拓拔野被雪崩困在密山中了?”
九毒童子道:“正是!鐘山六怪正調集人手,遍山搜尋。”
鹿女笑道:“那小子受了重傷,姑射仙子又中了我的春毒,兩人都無多少真氣,被困在冰雪下,多半早已凍死了。”
西海老祖冷冷道:“是嗎?倘若他們僥倖不死呢?”衆人心中凜然。西海老祖又道:“那拓拔野倒也罷了!姑射仙子,嘿嘿。”
鹿女與九毒童子聽他語意陰冷森寒,心中驚懼,面色慘白,連忙拜伏道:“是!屬下立即趕回密山,傾力尋找!”
西海老祖冷冷道:“眼下到了關鍵時刻,容不得一點大意。既然七郎重傷不能來此,老夫便遷就遷就他,去鐘山會合便是。”頓了頓,奪魂眼寒光怒放,森然道:“順便會一會那個無所不能的拓拔野。”
衆人精神大振,齊聲道:“老祖親臨,必定手到擒來!”蚩尤心中怒罵不已。
西海老祖的奪魂眼突然朝晏紫蘇腰間的乾坤袋瞧來,嘿然道:“晏丫頭,你這乾坤袋裡裝了什麼東西,怎地有如此凜冽的殺氣?”衆人目光紛紛望來。
蚩尤駭然一驚,閃過一絲懼意,旋即升起沖天怒意。凝神聚意,默唸“翻石草訣”,決計拼死一擊。
晏紫蘇嬌軀微微一震,笑道:“老祖眼神好尖,這也讓你瞧出來啦!”將乾坤袋輕輕一抖,蚩尤應聲掉落,重重摔在地上。
衆人看見他背上所負的苗刀,吃驚道:“長生刀!這小子……這小子是蜃樓城喬羽的兒子,和那拓拔野一道惹是生非的蚩尤!”
晏紫蘇笑道:“不錯!他就是咱們全族上下通緝了四年的要犯。我原想悄悄地帶到北海,獻給燭真神邀功請賞,沒想到還是沒能瞞過老祖的法眼。”衆人鬨然,想不到本族第一等通緝要犯竟無聲無息地落在九尾狐的手裡,都大爲妒羨。
楚寧、夜血面色微變,他們深知這少年剽悍神勇,心下暗自詫異,不知晏紫蘇何時將他一舉收服。
蚩尤怒目圓睜,冷冷地瞪着晏紫蘇,心中竟是說不出的驚怒、悲苦、難過;這一刻他才發覺,在他內心深處,竟隱隱一直不相信這妖女當真會出賣自己。被她從袋中抖落的瞬間,驚異遠遠大於憤怒,周身寒冷,彷彿置身冰窖。突然之間,覺得自己這種的念頭好生滑稽,這妖女奸狡毒辣,冷酷無情,又怎會對自己網開一面?心中莫名一陣劇痛,張大嘴,無聲狂笑。
晏紫蘇眼波中驀地閃過黯然苦痛的神色,不敢觸及他的目光,扭過頭去。
西海老祖嘿然道:“原來他就是木族喬愧水的子孫嗎?晏丫頭,倘若你能將那拓拔野也一齊捆了去北海,那可當真是奇功一件。燭真神歡喜之下,必會賜你‘本真丹’。”
晏紫蘇雙頰暈紅,極是歡喜。但瞥了蚩尤一眼,瞬息又轉爲蒼白黯然。
欽毗大步走來,笑道:“原來這便是木族的第一神器長生刀嗎?今日倒得好好見識見識。”探手去抓苗刀。
蚩尤虎目圓睜,大吼一聲,握住刀柄。碧氣從頭頂轟然衝起,剎那間奮起神威,以兩傷法術將封閉的經脈霍然貫通;洶涌真氣蓬勃呼嘯,從氣海滔滔滾卷,抵轉手少陽三焦經。碧光從手臂上耀眼閃爍,直沒苗刀;青鋼刀鋒亮起眩目無匹的青光,鏗然長吟。
剎那之間,蚩尤已經人刀合一,狂吼着一躍而起,強忍經脈灼燒裂痛,朝着欽毗狂飆怒斬!
衆人駭然驚呼。欽毗大吃一驚,措手不及,十指指尖倏地爆放出十道烏黑色的真氣,交錯如虎爪,轟然下擊,撩恰撲擋。
“撲哧”一聲,欽毗的氣爪應聲破碎,血光迸現,慘叫着朝後摔出,胸膛上已被刀氣劈出一道三寸來深的長條傷口。猝不及防之下,想以赤手真氣阻擋苗刀,實是無異螳臂當車;但他甚是乖滑,眼見不妙,立時藉助反撞巨力全力後撤,是以雖然狼狽,卻無性命之虞。
衆人大駭,西海老祖銀目之中閃過驚詫的神色。欽毗乃是西海九真中最爲厲害的一個,竟被這小子一刀殺得如此大敗!
蚩尤厲聲喝道:“無恥老妖,吃爺爺一刀!”苗刀旋轉狂舞,捲起龍捲風似的碧光,風雷狂吼,一式“天下萬物”朝着西海老祖當頭劈下。“天下萬物”乃是神木刀訣中極爲霸冽的刀法,對於自身真元的損耗極大,若非兩人對決的生死關頭,不可輕易用之。但此刻蚩尤以兩傷法術衝開自身經脈,原本已身負重傷,無法久支;而他面對的又是大荒十神之一的西海老祖,只能畢其功於一役,務求將他一舉擊倒。
刀光眩目,氣芒裂舞。洞中漫漫西海碧光蟲被刀氣所激,登時繚亂迸射,光芒閃爍,簌簌滿地。“轟”地一聲,幾塊巨石化爲煙塵,瀰漫揚舞。
西海老祖男童般肥短潔白的身軀赤條條地站在碧綠的刀光中,動也不動,嘴角牽起一絲微笑,嘿然道:“這就是天下第一名刀嗎?”額上奪魂眼驀地怒射出一道刺目藍光,如劍一般破人蚩尤霸冽凌厲的刀芒。
蚩尤只覺神迷意奪,念力倏地渙散,狂霸刀芒登時收斂消逝。西海老祖哈哈大笑,笑聲凜冽妖異,震耳欲聾。蚩尤神識恍惚,彷彿看見無數道黑光四面八方怒射而來,如暴雨閃電般破入自己體內,周身驀地撕裂一般的疼痛;大叫一聲,被那巨大的衝擊力推得高高飛起,撞在石壁上,眼前豔紅,血腥味急速彌散開來。
衆人齊聲讚道:“老祖大法,天下無雙!”西海老祖得意地哈哈大笑。晏紫蘇身形微微搖晃,面色蒼白,雙眼迷濛。
蚩尤搖搖晃晃爬了起來,虎目斜睨,哈哈狂笑道:“我還道西海老妖的奪魂眼和、海神笑。有什麼了不得,原來不過如此。”
衆人微詫,想不到在西海老祖這般重擊之下,他竟能如此迅速地站起身來。西海老祖嘿然笑道:“是嗎?這麼說來,老夫可不能讓你失望嘍!”!奪魂眼兇芒爆放。
蚩尤剛剛聚斂的念力登時又粉碎迸散,只覺得耳中轟然一響,一片空茫;一股妖邪真氣乘勢洶洶衝入,排山倒海,恣意奔騰,烈火狂飆似地衝卷周身經脈。體內連珠爆響,他原已傷毀的經脈瞬息土崩瓦解,錯亂碎斷,灼痛如狂。
蚩尤痛不可抑,狂吼一聲,轟然倒地。衆人笑道:“都說這小子頗有能耐,到了老祖手上,原來不過是一根廢柴。”
蚩尤周身彷彿寸寸碎裂,真氣岔亂奔走,火燒火燎;意識迷糊,恍恍惚惚瞧見人羣裡晏紫蘇的臉容,搖晃波盪如水紋一般。心中突然說不出的憤怒悲苦,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巨大力量,突然強撐着站了起來,喘息着笑道:“廢柴?我瞧這老柴刀也不過是廢銅爛鐵……”
衆人見他居然還能爬起,不由大詫。西海老祖笑道:“老夫倒要瞧瞧是你的嘴硬,還是骨頭硬。”右手輕輕一彈,黑光如電飛舞,直沒蚩尤右腿膝蓋。“喀喳!”脆響,膝蓋骨登時粉碎。蚩尤悶哼一聲,晃了晃,單膝轟然着地。
西海老祖笑道:“原來你的骨頭不過像豆腐。一捏就碎。”衆人縱聲大笑。
笑聲轟然迴盪,衆人的臉容在眼前搖晃變形,宛如妖魔。蚩尤劇痛如焚,腦中昏沉,心中狂怒,那念頭卻越來越清晰:“就算是死在這裡,也要站着死!”左腿強撐,用盡周身力量,緩緩站起,勉力大笑道:“無恥老妖,除了對手無寸鐵的小女孩下手,也就只敢夾夾豆腐了!你奶奶的紫菜魚……”
話音未落,西海老祖嘿然冷笑,十指如飛,黑光縱橫飛舞,蚩尤衣裳寸寸碎裂,周身骨骼“嘎嘎”作響;剎那之間,他雙膝、雙踝、琵琶骨……盡數碎裂,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地。鋼牙緊咬,不發出一聲疼痛的呻吟。
蚩尤心中又驚又怒,眼前一切彷彿噩夢一般。他的大半經脈已被震碎,真氣虛弱遊移。顫抖着想要爬起身來,但兩踝、兩膝骨胳都己碎裂,軟綿綿地拖曳在地。突然之間,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孤單而虛弱,彷彿荒寒極地的一根秋草,在狂風中獨自飄搖。
心中悲涼苦澀,突然想起了拓拔野……想起了他溫暖的笑容,想起了和他、纖纖一起,在蜃樓城、古浪嶼度過的春秋歲月。那藍天白雲,碧海銀沙,沙灘上的日落,月夜掉落海中的椰子,沙灘上熊熊的篝火,纖纖的笑聲,拓拔野從海中高高躍出時手中提着的海龜,聯牀夜話時跳躍的燈火……
恍惚之中,似乎聞着了那鹹鹹的海風,潮溼而又溫熱。彷彿聽見纖纖銀鈴似的笑聲、拓拔野悠揚的笛子……那些時光彷彿觸手可及,但卻隔得如此遙遠。
突然,他彷彿聽見拓拔野在耳旁大聲叫道:“魷魚,站起來!不要倒在這些惡賊的腳下!”他驀地振奮精神,嘿然低笑,喃喃道:“臭烏賊,我怎麼會向這些貨色認輸?”
洞中鴉雀無聲。衆人瞧着蚩尤渾身血污,喘息着以兩肘之力,試圖從地上支撐爬起,心中不由都起了異樣的震驚懼怕之意。人羣中,晏紫蘇面色煞白,指尖不住地顫抖。
蚩尤驀地大吼一聲,以苗刀斜斜抵住地上的巖隙,用盡全力站了起來。斜着眼睛,冷冷地望着衆人,想要大笑,卻發不出聲。喘息着“呸”了一口,冷笑道:“一羣卑劣無恥的沒膽小人!就算爺爺的厲鬼不來收拾你,我兄弟……兄弟也要提你們頭顱,給老子倒酒……”
西海老祖銀眼兇光怒放,大喝一聲:“找死!”右掌轟然拍舞,一道洶洶黑光狂奔飛卷,朝着搖搖欲墜的蚩尤直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