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折柳
蜀中豆花調料相當複雜,如今蜀中鹽井的豪富們,開始利用辣椒、鹽、香料、藥材,製作豆花調料,那是北派,講究濃郁的厚味。
而眉山以下,則是用姜蔥蒜,地方出產的香草,菜油麻油椒油辣油雞茸花生碎,調製成南派蘸料,吃的是一個“清鮮”。
要是加一點豬油臊子,那就更加的美味了。
蘇油估摸着範純仁捨不得做香辣醬,用的南派手法給二人調理蘸水,然後說道:“吃豆花飯配糙米纔是絕配,糙米煮到夾生,濾起來入甑蒸熟,飯粒顆顆分散。”
“然後豆花點成後,加入米湯燉煮,會更加細嫩。”
“調料雖然複雜,但是卻都是田間地頭易得的東西,兩位嚐嚐。”
範純仁將豆花放入蘸水蘸了,堆到米飯上送入口中,評價到:“比豆腐嫰多了,端是好宴!雖然是尋常素食,經過方知味這樣一調理,滋味果然不同了!”
蘇油也開始吃:“因此生活儉樸,卻不一定就是粗陋,一合黃豆,也能製得一大鍋豆花,手法細緻一些,調料複雜一些,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讓自己的生活更美好一些,這不是什麼過錯。”
“這還是長保康健之道,老是吃鹹菜,對身體不好。”
範純仁非常滿意,拿筷子指着豆花:“以此養族中蒙童,庶幾無愧也。”
蘇油說道:“濾出的豆渣可以作爲牲畜的輔料,還可以養雞,養魚。當然人吃也沒毛病。”
“不過油料攝入必須保證,這其實也是省糧的秘方。”
“因此我建議相公將義莊的種植品種調整調整,每年要保證有一定面積的油菜、黃豆、花生;其餘的土豆、玉黍也要有部分;當然小米、小麥還是主要的,畢竟還要給朝廷納糧呢。”
範純仁有些動容:“這就是明潤你請客的目的吧?”
蘇油拱手道:“油料、織物、糧食,農人保證這三樣收成,就能解決溫飽。關於這些作物套作與輪作的安排,穎昌府一帶,就拜託相公了。”
穎昌府在汴京南面,如今東明、尉氏、中牟、幾處的新農業已經很紮實,接下來還要繼續擴散推廣。
中國古代農業靠自發擴散是絕對不行的,鄉間相對封閉,老百姓對新作物新方法缺乏認知,接受程度不高,官府必須參與進推廣行爲裡邊去,這是蘇油兩世得來的經驗。
王存也心細:“明潤這是陳米飯的做法吧?經過這樣一處理,官倉裡出來的陳米飯也能進嘴了。”
蘇油樂了:“明公即將按治揚州,沒錯,這還真是我小時候在眉山料理陳米的法子。”
王存笑盈盈地對着蘇油拱手:“明潤小老弟夠意思,仁而有術,無怪司馬公如此看重。”
一頓簡樸而不簡單的豆花飯吃過,三位名臣相互告別,朝着各自的治所出發。
範純仁騎馬,王存坐船,蘇油要去北邊登封黃河碼頭,沿河而下抵達大名。
如今的黃河不像後世,水量還行,如今汴京一帶冬日裡也在夾堤,待到春夏衝深河道。
這是一個非常麻煩的工程,沖刷的泥沙會被水流攜裹到下游,給下游造成擁堵的可能。
因此黃河束堤工程主要建造在大名府以下,大名府以上只有汴京一帶實施了一段,目的是保住一個王朝的都城。
好在上游幾處沙區經過十數年的持續治理,如今的黃河水中的“沉積沙”算是越來越少,河水雖然依舊混黃,但是大多都是能被送入海口的“非沉積沙”。
即便如此,黃河在開封一帶依舊是“地上河”,無法營造大碼頭,蘇油要去黃河碼頭,還得爬坡,那個坡,叫“封丘”。
九月的黃河開始變枯,很快夔州型就不能通航了,因此蘇油要順道視察河工,行程還得抓緊。
來到碼頭,扁罐迎了上來,低聲說道:“父親,陛下在河工衙門裡。”
蘇油趕緊大步趕到河工衙門,就見趙煦在石薇和漏勺的陪同下,站在那裡好奇地擺弄着河工儀器。
蘇油躬身施禮:“微臣見過陛下,陛下是有旨意?”
趙煦情緒有些低落:“我是來給司徒送行的。”
說完將一枝紗布包着腐殖土,保護這根部的柳樹苗交給蘇油:“這是用寢宮前柳樹上取下來的枝條繁育的幼苗,司徒說過折柳之禮,你拿去種在大名府吧。”
蘇油將柳樹苗接過:“陛下如此厚恩,實在讓爲臣感激莫名。漏勺,我走之後,你要好生陪伴陛下,不可懈怠,明白嗎?”
漏勺點頭,表示知道了。
蘇油將趙煦和漏勺帶到一邊,低聲說道:“臣要說的話,陛辭時已經對太皇太后和陛下都說過了,其實就一句最緊要,時刻牢記兩宮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外朝內宮,皆是如此,一旦有導惑君主,隔離兩宮,不管是誰,一例嚴懲。”
“陛下觀政學業之餘,多與軍機處老將們親近。祖宗起於戎武,陛下身上,本來就有勇武的血脈,這一節也不可輕棄。”
“徐邸之官,多是文臣,清談有餘,理政不足。陛下不妨優加容納,置於禮院、太學、國子監,臺諫,算是給徐王足夠的禮數,也是太皇太后的面子。”
“但是卻不能輕易使其參政料民,得多加考覈,確認能力。”
“還有就是陛下的身體,若有小恙,須得立即告知微臣夫人,其餘別說陛下有忌諱,即便微臣也不大信得過。”
“臣這次沒有想到範純仁也請出外,左僕射呂大防,臣早知於橫渠先生,與其弟大臨推舉《鄉約》,陝西民風,至今敦厚。”
“之前取泉永壽,制鬥青城,於理工之學也不陌生。”
“然大防崖岸峻然;劉摯骨鯁難回;章惇才高氣盛。”
“大防之病,在勇於任事,而不容分權;劉摯之病,在切直敢言,而不容枝葉;章惇之病,在署理精明,而不容蔑倨。”
“今後的都省聯席會議,這就要難爲陛下了,臣可以想象會有多麼熱鬧。”
“現在朝中少了調和之臣,這份責任,只有陛下擔起來了,臣在都堂御座之側設置了一口小金鐘,羣臣失態之先,陛下便敲響金鐘,警告他們,掌握議事的節奏,不能讓他們失了體面。”
“尤其是章惇,氣狹性傲,陛下更要包容,不要讓他被他人導入圈套。”
“但是無論這些臣子性情如何,臣敢跟陛下保證,他們對皇宋,對陛下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
“陛下不能將他們看做阻礙和敵人,需要將他們看做有力的臂助,這一點,陛下要學仁宗。”
“陛下自己也要進益,每以天下爲念,這一點,陛下要學先帝。”
“軍事上陛下也不用急,咱們先爲己之不可勝,靜觀北地風雲即可。”
“只要準備充分,就不怕會錯過機會。”
“臣在大名府,會日日祈禱陛下和太皇太后,太后,太妃身體康健,河北之事,也會日日通過電報、密摺稟告請示。”
趙煦眼圈有些發紅:“司徒,我捨不得你。”
蘇油其實也很不捨:“陛下,待到料理清楚河北,君臣自有再見之日。只是臣……怕是沒法親見陛下大婚了。”
臨別之際,蘇油也變得絮叨,君臣二人在一邊說起話來好像沒有個完。
還是石薇大氣,上前制止:“婆婆媽媽作甚,不是還可以書信嗎?陛下,出來這麼久,該回宮了。”
呃,老婆大人說得在理,蘇油這才收拾起心情,與趙煦和石薇漏勺告別,上了大船。
……
辛酉,太皇太后詔:“今後明堂大禮,毋令百官拜表稱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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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丑,朝廷復置都提舉修河司,統一規劃治理黃河上中下游。
己卯,朝獻景靈宮。辛巳,大饗明堂,赦天下,百官加恩,賜齎士庶高年九十以上者。
乙未,檢舉先朝文武七條,戒諭百官遵守。
丁酉,蘇油沿河視察,抵達自己的治郡大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