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不戰而勝
姚麟臉上有個巨大的疤,當年與兄長姚兕一起在西北對抗夏人,“中矢透骨”,這殺才依然“談笑自若”,聲蓋一時,與姚兕號稱關中二姚。
蘇油笑道:“君瑞這身量,不披掛重鎧手握蛇矛,可惜了啊。可還在練字?桓侯書法,也是很可觀的哦。”
姚麟是和蘇油一起到過敦煌的,蘇油知道他的偶像是張飛,還知道他當年常常拿羊肉跟韓維侄兒韓宗儒偷換韓維的字跡,故而現在便用張飛來作比較,順便取笑他。
姚麟很得意,一拍胸脯:“司徒你看,現在俺們用鋼筆了!”
蘇油笑道:“上馬吧,領我們進寨。”
姚麟屁顛顛地道:“末將給司徒和運帥帶路。”
其實都不用帶,寨子前已經響起了號炮,軍士們紛紛涌出列隊,之後便是折可大等一干幕府指揮涌出營門,靜待蘇油一行的到來。
大宋軍事改革的另外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在用新軍替代舊軍的過程中,重新將軍權從文官的控制中搶了回來。
折可大是炮三班殺才之一,炸過宣房口後認了陳昭明做老師,葭蘆川放火的真正罪魁禍首,之後又調入種諤手下一路殺到西夏滅國。
幾場大戰役裡頭,都有他的身影,而且戰功卓著,如今已然成了方面大將。
炮三班的殺才們,如今也是各有際遇。
其中王君萬年紀最大,如今已是制置使,鎮守岷湟;
種樸在軍事學院,擔任戰略機宜參謀科教官;
苗履成了青唐統制;
錢小侯爺進了海軍,如今是南海水師協領,駐守龍牙城;
王文鬱的女婿,姚兕的兒子姚雄,則是北庭都護帳下協領;
說起來幾個人裡邊,還是折可大撈着的大戰最多,升得最快,如今都和姚兕、王文鬱等叔叔輩兒一個級別了。
這幾個人,代表的是大宋新一代的軍人,他們已經成長爲國家的屏藩。
折可大的模樣秀秀氣氣,待人接物也文質彬彬,換上士子的襴衫,完全就一個俊美秀才。比身邊的王寀還有迷惑性。
然而卻是炮三班裡對敵最爲心狠手辣的。
深得種鍔和陳昭明真傳,到了戰場上,無論敵我,軍士們就成了數字,打仗就成了做數學題,這娃就成了莫得感情的殺手。
葭蘆川邊那一把大火,燒得王姥姥到現在都還時常做噩夢。
但是蘇油對他非常欣賞,認爲軍人做到折可大這樣,才叫真正的專業,堪比後世的德意志軍人。
因爲軍人只有這樣才能最快地達到勝利,而勝利,纔是最節約成本的做法。
這裡的成本,包括人命。
來到大帳之中,就見參謀正在地圖前佈置,蘇油再一看那地圖:“我就說你們的電報往來怎麼那麼多,還當自己在四路都經略司呢!還有你這圖,也太獨了點吧?”
電報是有線的,需要中轉站,大宋三百多個州郡,其實依靠着數十個中轉站在連接。
比如河北四路各州郡之間的電報,都須得經過大名府電報局;河西諸路的電報,都須得經過蘭州電報局。
前年秋季大練兵後,各個將領的防區,蘇油按照兵種和將領的能力,重新優化了一次配置。
大體來講,越往西,部隊的騎軍戰術、斥候偵察、武裝越野能力就越厲害一些;
而越往東,部隊的土木工程作業、橋樑架設、夜戰、兩棲作戰的能力就越強一些。
地圖上不光光僅有河北西路一面的戰略部署和攻擊線路,而是整個宋夏前線,從九原開始,到如今還在遼人手裡的河套西北的何清、金肅、寧州三軍,之後就是整個長城以北,包括了遼國一半的西京道和整個的南京道,都是折可大的戰略目標。
從推演上看,這娃是要從保州出發,向東北攻擊析津府,切斷要衝,然後折向西南,與九原二種,麟府二折,河中太原方面軍一起,分軍四路,吃掉在套內與長城以北,析津府以西的所有地區。
還要包括河套與長城連接部的遼國西南招討司。
照這種搞法,河北西路方面軍就獨自包攬了收復幽雲的主要任務,剩下的河北東路方面軍和就只有在後世北京到山海關,如今的析津府和榆關一帶玩玩。
至於大名府路,更是淪落爲純後勤運輸的打醬油隊伍。
折可大不以爲蘇油是在批評他,無恥地笑道:“我方面完成的任務越多,兄弟部隊需要面對的壓力就越小嘛……”
“扯淡!”蘇油笑罵道:“析津府有涿水、桑乾河多條河流可以利用,雄霸離它的距離又近,我放着水師不用,拿河北西路的騎軍去打,我得多蠢才幹這事兒?”
“你覺得你這個方案能在種巢二帥那裡通過?你這呀,叫不切實際,過乾癮!”
王寀就在一邊吭哧吭哧直笑:“我就是這麼跟折郎君說的,他還不聽。我還是將原來那張指揮圖掛上去吧……”
蘇油又審視了一下地圖:“等一下,這個思路還是有價值的,我再看看啊……”
對着地圖想了一陣:“的確有價值……你們看啊,如果河北東路軍計劃沒有成功的話,我們還可以從保州出一支偏師,按照可大的法子,做出攻擊析津府的態勢,吸引遼人分軍,就能夠讓河北東路軍安然回來……”
帳內所有人,甚至包括劉奉世,都在齊翻白眼,切,司徒這萬年老苟!還是未慮勝,先慮敗那一套!
見到帳中衆人不屑的眼神,蘇油才呵呵笑道:“還有這地圖有點久了,有些不準確。”
“最新的情報,耶律和魯斡已經抽走了套內三州的全部兵力,撤到了黃河以北,以全力對付韃靼。”
“將原來三州之地,交給雲內州指揮使蕭海里防禦,整個河套,已經是我大宋的了。”
所有人都是又驚又喜。
遼國在河套裡邊其實還有三個州,佔了河套東北角一點點地方,種諤是早就看不慣了,但是受制於外交態勢,也不敢輕易挑釁。
現在大宋竟然一兵不出,輕輕鬆鬆就拿到了手,讓折可大不禁有些頭緊:“這戲法……這怎麼弄的?遼國皇太叔他就這麼聽話?”
“因爲形勢所迫,這本來就是遼人的最佳方案。”蘇油說得雲淡風輕:“眼看韃靼人又要開始攻勢,西南招討司即將面臨蒙根圖拉克和瑪古蘇兩路夾攻,耶律和魯斡從國內又得不到增援。”
“套內三州如今本身就是死地,賴在那裡的遼人,我大宋麟府、九原隨便一支兵馬就能夠將之吞掉,而遼人隔着黃河,想救都沒法救。”
“與其讓軍隊丟在那裡虛耗,捏着個佔地的名頭,還不如將之抽調出來。”
“一來可以保證這幾支軍隊的安全,二來還能夠加強自己的實力。”
“當然,這麼明顯的棄地行爲,在遼朝內部也是會引發軒然大波的,可這不剛好有蕭海里在嗎,便將這鍋丟給蕭海里去背好了。”
“這,就是耶律和魯斡與北院樞密使阿蘇的想法。”
“對於耶律延禧來說,蕭海里不可靠,這一點他完全知道。”
“但是現在的遼國,軍隊遠比佔地重要,這一點,耶律延禧也同樣知道。”
“這就叫當政者的無奈,只能在兩個爛選擇裡邊,挑一個相對不那麼爛的出來。反正已經有了藉口,足以搪塞天下人悠悠之口,這不就已經夠了嗎?”
折可大說道:“耶律延禧我管他去死,可是……可是這樣,我大宋也太勝之不武了吧?”
“對呀,不武之謀嘛,可不就是勝之不武。”
“九郎你不會天真地以爲,種五能將蕭海里攥在手裡,耶律延禧與耶律和魯斡能做出這樣的抉擇,三州之地能從遼國夾袋裡掉出來落到我們大宋手上,我大宋受命於天,一點努力都沒做過吧?”
折可大頓時零亂了,這……這纔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