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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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商務也是重點,蘇油採用了汴京的辦法,轉運司監督夔州進出貨品,四通錢莊監督夔州進出資金,兩者相互覈驗賬目金額,然後直接扣減稅收,從各商戶賬戶轉入轉運司賬戶,這就少了許多地方上設置障礙上下其手的機會。

剩下的就是政務,不少還在繼續的市政工程,蘇油乾脆將資金先行提前支付了,以免被新任知州叫停。

爲了和新知州達成繼續相關政策的妥協,蘇油不但沒有留下一個通寶的債務,還將倉房扣了一部分下來,沒有移交轉運司,作爲新知州到任的賀禮。

等到新知州再執行兩年夔州政策,基本上就能形成定製了。

時間很緊,任務很重,安排很多,動靜也不小,導致夔州城鄉漢夷,很快都知道小知州要離任了。

這一下就炸鍋了,漢夷諸民齊聚在衙門口請願,要求蘇油留任。

樑善民作爲宿老代表,杵着柺杖在衙門口老淚縱橫:“小蘇太守,出來見見大夥兒吧……你不能走啊……”

另一位宿老也道:“夔州城百業初興,這都還沒有享一天福,怎麼就要走了?你走了,我們上哪兒找主心骨去啊……”

周邊熟蠻寨老也哭喊:“大巫,寨子裡新米下來了!我們是來邀你去寨子裡邊做客的!我們殺了肥豬,肥雞,你就賞老頭個臉吧……”

孫修從衙門裡出來,也拿袖子抹着眼角:“大夥兒也別喊了,來晚了,都來晚了……小蘇探花,他,昨夜就已經掛印而去了……”

“走了……這就走了?”樑善民心裡空落落的:“話都沒給我們留一句就走了?”

孫修說道:“留了,留了這個,老員外,你給大家念念吧。”

卻是一張衙門告示,上邊是幾句詩。

天不愛夔瞿,峽江三百里。

奔湍驚灩澦,磐石凜風雨。

所賴齊民力,興耕歲未已。

田於疊嶂修,滷自飛泉取。

鳥道通叢寨,鯨舟泛海嶼。

轉輸岷蜀木,漂運荊湖米。

夷漢歸同化,溪山幸共倚。

息爭兢衆業,安樂從中舉。

樑善民雙手捧着告示悲不自禁:“小蘇太守啊——”

……

荔枝道上,蹄聲得得,蘇油和張麒,正沿着當年紅翎急遞給楊貴妃送荔枝的道路,一路向北。

蘇油悻悻地說道:“可以了我的罈子肉,全便宜新知州了……”

張麒表示不服:“少爺,我們幹嘛要跟做賊一樣?”

蘇油翻着白眼:“你懂個屁!”

知道次日羣衆要集會,蘇油連東西都不敢收拾,連夜逃跑了。

地方百姓擁戴,集會要求官員留任,這是官員沒有把穩定工作做好,有借民意逼脅朝廷的嫌疑,是要被吏部記過的。

土地廟四人組裡,張散隨新式大船夔州號遠航去了,劉嗣還要留守諸多未完工程項目。

張藻還要等着新太守的到來,交接財務。

田守忠和乞第龍山,要整頓軍隊。

大家都一樣樣走不開,可朝命不等人。

已經遲了一個月,再不出發,只怕御史就又該彈劾了。

結果就是——蘇油身邊就剩一個張麒,匆匆上路。

荔枝道,自夔州取萬州,開州、通州,過宣漢,與子午道相接,穿過層巒疊嶂的大巴山和秦嶺,到達京兆府,也就是後世西安,共計二千二百四十里。

道路還是比較開闊,中間有不少山道。

山道是一級級石階,可並行雙馬,石階被歲月打磨得嶙峋而斑駁。漫步其間,倍感歷史的厚重與滄涼。

道路兩邊,都是唐代時就種下的柏樹,高大森然。

然而這條道路於今已然荒廢,只是舊時規模尚在,恢復起來應該還是比較容易。

“自洋南至達州,往日曾爲驛程,今雖壞廢,興工亦不難也。”

四川商業興盛起來之後,遲早需要開拓境外市場,這條路,以後肯定會恢復起來。

沿途還能見到當年留下的驛站,關牆,寨門,營盤,攔馬牆。

攔馬牆是修建在懸崖邊上的石牆,高度超過馬頭,用來防止馬受驚失蹄掉下懸崖。

如今很多牆體已經垮塌,留出一個個巨大的空洞,看出去便是萬丈深淵,非常的可怕。

沿途只有少數的幾個驛站,能夠讓來往客商休息,提供飯食草料。

方便和舒適,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了,大冬天的趕路,就是兩個字——遭罪。

蘇油也沒料到曾經繁華的古道如今荒涼成了這個樣子,明顯這次隨行的人帶少了。

早知道就該聽劉嗣的,無論如何也得把乞第龍山帶上。

好在在萬州遇到了一隊客商,知道蘇油是官人後,便邀請蘇油與之同行。

蘇油方便他們免稅通關,他們照顧蘇油沿途起居飲食,算是互助互利。

客商姓劉,蘇油稱呼他劉員外,是利州的糖商,然後用蔗渣造黃紙,在陝西和利州之間往來營利,收入倒是可觀。

劉員外指着山對面:“小官人,我們所處的位置,叫雞公寨,兩山中間隔了一條燕爾河。今日下山渡河,然後過了竹筒溝,攀上對面化米樑,便是鐵門關。再前行數十里,就是荔枝道的北端,子午道的起點南子午鎮了。”

蘇油點頭:“過了南子午鎮就好走了是吧?”

劉員外點頭:“是,到了南鎮,最難走的一半就算過去了。陝西是抵禦西夏的軍事重地,道路比蜀中這段維護得好得多。”

蘇油舒了一口氣:“這段路走得啊,一輩子不想走第二次。”

劉員外笑道:“那小官人是沒有去過夔峽,要知道小蘇探花到任之前,夔峽道路纔是蜀中最難一條。所以還是夔州人有福啊,攤着這麼個太守……咦?要說起來,那小蘇探花的年紀,與小官人也差相彷彿呢。”

張麒就想顯擺,蘇油給了他一個顏色,示意他別多嘴,轉而笑道:“我這身份,怎麼敢同人家科場上廝殺出來的相比。員外不提這樁,大家還是好交情。”

劉員外哈哈大笑:“不提不提,我們趕緊趕路是正經。”

商隊有三五個夥計,趕着十來匹騾馬開始下山。

一路下到燕爾河邊,蘇油一看燕爾河的石橋,舉起鞭子一指:“這橋不凡。”

劉員外說道:“官人好眼力,一路過了這麼多橋,故老相傳,就此橋從未被山洪沖毀過。”

蘇油對劉員外拱手:“員外的商隊走得慢,請自先行,我與家中小廝測量一下此橋,再來追趕你們。將這橋的關鍵部位繪製成圖樣,等到了監寺需要的時候獻上,不大不小也算一樁功勞。”

劉員外拱手賠笑道:“小官人人心思如此靈動,定然會飛黃騰達指日高升。那老夫先行了,你們可要快點,這還要一起過關呢。“

蘇油笑道:“員外放心,你那點過稅,有我在,稅丁們不敢糾纏。”

這燕爾河石橋的確很有特色的。

橋墩由石條砌成,石條與石條之間鑿有深槽,內插石片,類似木工的榫卯結構,穩固非常。

橋墩上面有楔頭,橋板嵌入裡面,這就保證了橋板不會被水沖走。

橋板下面架有粗大的橫木,使橋更能承受重壓;

最關鍵的,是橋板與橋板之間,有“8”字形的楔口,楔口之內,安裝“8”字形的石塊,用於橋板的連接,且對橋板起固定作用。

蘇油一邊和張麒丈量此橋的各處神奇設計,一邊對建造石橋的能工巧匠們讚不絕口。

張麒笑道:“小少爺,你真打算畫圖紙給將作監啊?”

蘇油笑道:“那是瞎說的,不過可龍裡和石家堡之間那座石橋,完全可以照這個來,你說是不是很好?”

張麒笑眯眯地點頭:“的確不錯,到時候迎娶薇兒小娘子,跳蹬橋肯定是不行的。”

蘇油罵道:“就你聰明!趕緊趕路吧。”

兩人將圖紙收好後上馬,一路往前追趕商隊。

結果商隊竟然沒有追上,直到兩人進入了一道山峽,估計就是劉員外所說的竹筒溝了,蘇油才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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