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水傀儡
趙顥笑道:“皇叔的恩情,侄兒自然記得明白,你說得對,都是爲了天家的體面。南通巷的各家鈔引行,不就是對大宋經濟最瞭解的人?今後皇宋銀行的諸多業務,還要依仗劉行首啊……”
劉掌櫃樂得眉開眼笑,想繃都繃不住:“不敢不敢,小人唯王爺馬首是瞻。”
趙宗諤頓時神色一冷,眼中閃過一絲暴虐之色,轉眼又恢復正常:“二郎,生意歸生意,計司老唐不是好相與的,你估摸着都鹽院那幫子芝麻小官還能按住多久?”
都鹽院是北宋設立的官鹽管理機構,主要任務就是設立倉儲,囤積精鹽,用於平抑汴京鹽價,這次沒有發揮應有作用,就是趙顥在操作。
趙顥笑道:“那是唐公調令開倉的公文不符合格式,怪得誰來?三司自韓公打造制度之後,一切都得按法度來,以防微杜漸,制止奸弊。我認爲這是條好路子,都鹽院能堅持原則,我認爲不是壞事。”
“總不能因爲事急,就從權到底線都不要了是吧?這官司就算打到皇兄那裡,都鹽院也不怕。”
趙宗諤終於點頭:“如此一來,京中可不就任我叔侄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可如今京中,唐老頭覈查老賬聲勢挺大,難免就會牽扯到你我。”
“老二,要依我說,乾脆將老頭踢走算了。三司弊案多年,什麼糟心垃圾沒有?真要大白於天下,天下人如何看大宋?如何看官員?如何看士大夫?我朝天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該有的體面還是要給的……”
趙顥心內冷笑,皇叔你怕的是糟心事抖出來,天下如何看宗室老人吧?
面上卻不動聲色,裝糊塗道:“侄兒年幼,給皇兄效力不過幾年,三司弊案,怎麼都與侄兒牽扯不上干係,唐鐵頭他愛怎麼查。”
見趙宗諤臉色有些發青,趙顥才笑道:“不過官家新極,只求一個穩字,皇叔這是老成之見。其實吧,這事情可以和銀行事務一併操作……”
趙宗諤還是有些擔心:“聽說司馬倔驢特意跑去臺諫給唐鐵頭刷了一次人品,他在臺諫的影響力……”
趙顥笑道:“司馬君實如今不在其位,精力主要還是著作,以及給皇兄講史。他的政見,與皇兄有些不合,我看去位也是遲早的事情,無需忌憚。”
趙宗諤說道:“還有太后那裡……”
趙顥冷笑道:“打虎尚需親兄弟,上陣多靠父子兵。我對大宋鞠躬盡瘁,爲皇兄協理時艱,娘娘只會高興鼓勵,皇叔你想太多了!”
趙宗諤趕緊賠笑:“是是是,如此就好,我助二郎謀取皇宋銀行,二郎與我謀取大宗正,趕唐老頭下臺!”
趙顥對這粗鄙直白的叔叔很是看不起,不過臉上卻沒有帶出來:“那就明天,明天一起在金明池發動!”
三月一日,金明池,瓊林苑,正式對外開放。
金明池在順天門外街北,周圍約九里三十步,西面還有徑七裡的大湖。
與瓊林苑一街南北,今日聖駕光臨,將有大活動。
這是一個巨大的水景公園,蘇油還是中科舉的時候來過一次,當時只在臨水殿活動,還沒有縱遊過。
大宋皇家親民,金明池三月一日到四月八日對外開放,而且皇帝前來遊玩的時候,並不戒嚴遊人,反倒是因爲有皇家臨幸,多了很多節目,成了活廣告。
所以每到這種時候,遊人往往比尋常時節多出一倍,今天是開園首日,必須熱鬧非凡。
臨水殿用鮮花錦幛裝點得華麗,蘇油作爲三品“重”臣,正在伴駕。
臨水殿內靠金明池一側,能夠一覽全景,蘇油上一次是在殿外宴遊,如今在殿中飽覽湖光水色,感受又自不同。
在臨水殿池邊向西看去,遠處有一座南北跨度約數百步,中央隆起,若飛虹之狀的仙橋。
橋面爲三虹並列,朱漆闌楯,下排雁柱,精緻典雅,橋拱與自身在水中的倒影,呈現一座完美的圓形。
橋上兩邊是草蓆瓦盆的小攤位,往瓦盆內擲頭錢,可以關撲錢物、衣服、動使。
橋北盡處,五所大殿正排在金明池突出的半島中心,四岸石甃,背向大殿,裡邊中坐各設御幄,朱漆明金龍牀,河間雲水,戲龍屏風。
最好玩的是大殿周圍同樣不禁遊人,大殿的上下回廊,皆是關撲錢物飲食的勾肆和伎藝人的作場,左右羅列,密密麻麻。
這地方非常熱鬧,遊人還往,荷蓋相望,呼博叫賣之聲,喧鬧嘈雜。
橋之南邊,立有一座櫺星牌坊,坊門過去,對立兩座綵樓。
今日這裡有競渡爭標,樓上都是達官貴人的去處,那裡設有博場,還有妓女演奏,是兩處高級會所。
臨水殿東面,有一處磚石駝砌的高臺,高臺上有一處廣百丈許的樓觀,那裡是瓊林苑的標誌性建築——寶津樓。
寶津樓到金明池正門之間,闊百餘丈,這裡是金明池東岸,足供騎射百戲場地之用。
臨水近牆皆垂楊,兩邊皆綵棚幕次,可以租借一處綵棚,闔家臨水觀看爭標。
正門外是一條鱗次櫛比的購物街,皆酒食店舍,博易場戶,藝人勾肆,質庫。直到四月八號,這裡都是一片歡樂的海洋。
視線放到極北,直至大池後門,那裡同時也是汴河西水門。
那一代沒有什麼屋宇,但垂楊蘸水,菸草鋪堤,遊人稀少,不過有很多愛垂釣的人。
在池苑所,也就是金明池公園管理處購得一塊牌子,就可以釣一天魚,釣到魚後,要用高於市價一倍的價錢,纔可以買走。然後送入旗亭,可以臨水現場砟膾,以薦芳樽,也是一時佳味,很受歡迎。
好些不釣魚的,也寧願多掏錢,從釣魚人那裡購買,貪圖一口新鮮和皇家園林的特產。
平日裡,金明池還要調習水軍,因此岸邊有不少小龍船。
池北岸正對五殿有一座大屋,是大船塢,帝座大龍船,就收藏在裡邊,謂之“奧屋”。
視線從春日盛景當中收了回來,水殿周圍,是負責警戒的諸禁衛班直。
種小八就在其中,頭簪鮮花,身披錦繡捻金線衫袍,腰上是金帶勒帛,手裡掌握着將作監給內府新裝的金槍,曬璐珞貼片寶裝弓劍,背上還插着龍鳳繡旗,身邊壯馬紅纓錦轡,簡直就跟眉山年畫上走下來的人物一般,要多喜慶有多喜慶。
不過臉上的表情,呃,還是那麼的不賴煩。
見到蘇油看稀奇一般看着他,不由得翻了個白眼,蘇油忍俊不禁,舉起杯子遙敬了他一下。
近殿水中,橫列着四艘彩舟,上有諸軍百戲,都是大旗、獅豹、棹刀、蠻牌、神鬼、雜劇之類。
旁邊又列兩船,都是軍樂隊。
一艘小船從邊上駛來,小船上結着小綵樓,樓下有三座小門,來到臨水殿正前方。
樂船上的參軍致語,然後指揮音樂響起,小船上的綵樓中門打開,兩個小木偶人滑了出來。
一個是小童,來到船尾後停下,做舉棹划船狀,另一個是白衣老者,手裡拿着小魚竿,滑到船頭的時候,竟然拋竿入水,開始垂釣。
蘇油看得新奇,這個精巧玩意兒絕對是將作監的作品,因爲今年用的都是舊東西,連種誼手裡的金槍,腰間金帶都是重新打磨鍍銅的,這木偶船他竟然不知道。
回去必須問問,太有趣了。
小船遼繞數回,第二首音樂響起,木偶老翁一擡手,竟然從金明池中釣出一尾鮮活的小魚,掛在鉤上甩尾,引得老翁手裡的魚竿一顫一顫。
音樂再度響起,小船回到綵棚,又有小船駛了出來。
還是木偶,動作各有不同,有的築球,有的舞旋,還各有致語,唱和,樂作搭配。
蘇油向身邊的老臣打聽,才知道這東西叫“水傀儡”,大宋如今的木偶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