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王韶入京
監督問題,百年積累出來的賬實不符,交通倉儲在時間,物資和人力上的巨大浪費,審批手續的繁雜,拖延……
加之對外戰爭局面的不利,烈度和強度的劇增,三冗的負擔……一系列令人頭痛的問題就冒出來了。
大宋財政到今天,經過張方平領路子,唐介揭蓋子,王安石打板子,蘇油想法子之後,已經得到了根本性的扭轉。
天下三大經濟發達地區,蘇油如今勉強理順了兩個,從地理上來說只佔大宋統治地區的十分之一,但是從經濟力量上來說卻佔了一半。
加上陝西自足,荊湖擴地,一路解決了自足,一路開拓了空間,節流加開源,這就差不多解決了過半。
大宋的拐點,至少經濟上的拐點,已經實實在在地到來了。
王安石也是這麼認爲的,因此趙頊這道詔書,就表明了中央的態度,這是計司與中央已經大體全盤理順的標誌,下一步,準備要對地方動手了。
二月二,龍擡頭,蘇油帶着石薇,還有扁罐,在城西宜秋門外的蘇家老宅子門口,等待資政殿大學士王韶的到來。
朝中的那一套表面文章兩人昨天就做過了,今天是家宴,自己當年就答應過王韶的,一頓親手製作的回鍋肉,跑不掉。
不多一會兒,王韶領着王厚,騎馬從城東行了過來。
兩人跳下馬,王韶對蘇油笑道:“難爲明潤還記得在我落拓之時的約定。”
蘇油將扁罐交給石薇,對王韶拱手:“子純兄說笑了,丈夫只要不墜青雲之志,即便韓信祈飯於漂母,子胥求命於漁父,也牽扯不到落拓二字上來。”
王韶哈哈大笑:“明潤真爲知我者。”
說完對王厚說道:“見到沒,跟你師父多學着點。”
王厚上前躬身:“學生見過老師。”
蘇油笑道:“你的幾位夥伴,都在裡邊等着了,渭州老規矩,我掌勺,他們打下手,可忙活着呢。你也跑不掉!”
王韶搓着手:“要不我帶小師弟吧。”
石薇不好意思地笑道:“扁罐愛抓東西,尤其是鬍子,我都不好意思給別人抱。”
蘇油拉着王厚進屋:“洗菜你總會吧?!趕緊!”
幾人一邊往裡走,蘇油問王韶:“陛見情況如何?”
王韶嘆了口氣:“其實熙河置路,我是不贊同的,但是奈何陛下和王相公都一再堅持,唉……”
蘇油踢了身前王厚一腳:“你不知道勸你爹穩紮穩打?消失在露骨山裡五十四天,奇計倒是奇計,可後遺症卻不小。一口氣吞併千里,消化起來難受吧?”
王韶說道:“難受何止一處,朝廷撥銀十萬兩、帛二萬五千匹、度僧牒五百道給李杞,著作佐郎蒲宗閔協助,還允許他們動用蜀中的常平錢物、坊場錢收購茶葉,你說怎麼就連這點小事兒都辦不好?!陛下那裡,我都不好聲張。”
蘇油問道:“很嚴重?”
王韶說道:“這可不光光是換馬的問題,還涉及羈縻降族的問題。你說嚴重不嚴重?”
蘇油說道:“那我還是覺得奇怪,這麼多錢,怎麼都夠了啊。”
王韶看着蘇油,一字一頓地說出了兩個字:“專,榷。”
蘇油大驚:“他們怎麼敢?!” wωω▪ttκa n▪c○
王韶苦笑:“怎麼不敢?這兩位讓官府在川中所有產茶州縣設置收購茶場,將每年茶稅錢增加到四十萬貫,同時嚴禁園戶私自買賣茶葉,違者嚴懲不貸。”
蘇油大怒,後世髒話都飈了出來:“我去他媽的!他們瘋了嗎?!他們是要擾動西州,逼反二林,瀘蠻,甚至荊湖,岷州,秦鳳?!不做飯了,跟我去面見陛下!”
開封府尹有直奏之權,蘇油丟下目瞪口呆的一院子人,拉着王韶來到合門求見趙頊。
趙頊在便殿相見,蘇油奏道:“陛下,聽聞蜀中茶榷已經開了?”
趙頊點頭:“李杞、蒲宗閔二人上奏,的確有此議。”
蘇油冷笑道:“懇請陛下召回此二人,此所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恐二人這番下來,西南從此支應不暇。”
趙頊訝異道:“如何可能?明潤,縱然是爲了鄉黨,也不能偏袒太過啊。解鹽,晉礬,建茶,京酒,不都是專榷?蜀中如何就行不得?”
蘇油急道:“陛下啊,蜀茶禁榷幾十年,茶農們一直靠那些茶山生存,那些茶山,本就是茶農們的私人私產!而且本就已經繳納過稅賦。茶山對他們來說,就與田地之於農戶一般。”
“這與解鹽,晉礬官井招募鹽戶礬戶進行生產,與福建官茶園招募茶農製茶,根本就是兩回事兒!陛下是要奪蜀中茶農之產入公嗎?”
趙頊連連擺手:“蜀茶才幾個錢,連東南十一都不到,我奪它幹什麼?我的意思是既然熙河鬧着缺茶,那就加大蜀中生產啊……啊正好王學士也在,你跟明潤解釋一下。”
王韶都傻了,我解釋什麼呀我解釋,只好拱手:“呃,陛下,臣在熙河,蜀中情狀難知,不過所得茶葉逐月遞減,這是實情;而且質量比以前下降,多有糟朽,也是真的。”
蘇油着急道:“一邊是禁止銷售,一邊是壟斷價格,一邊是提高茶稅。”
“他們要幹什麼?這不是要鼓勵老百姓產茶,這是要逼迫百姓拋棄茶園,逃竄山林!縱然一時得逞,後續必然難繼!”
“蜀中茶業,南接嶲州大理,北供秦鳳熙河,西定吐蕃岷州,東連戎夔兩地。這幾處地區的安穩,竟然還當不得那點專榷之利?”
“李杞、蒲宗閔二人不知所謂,王子純經營青唐,缺的是什麼?是茶!”
“茶由誰生產?茶農!怎樣才能讓茶農擴大生產?給優惠給政策,讓他們有利可圖!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陛下,遲疑不得,即刻召回兩人吧。”
趙頊叫來內官:“去請王相公,薛計相前來商議。”
等待期間,幾人閒聊,趙頊對蘇油說道:“明潤,奪民私產這種話,可不能再亂說。”
蘇油心中突突亂跳,趕緊拱手認錯:“陛下恕罪,臣是一時情急,胡言亂語了。”
說完偷覷左右:“起居注不在吧?”
趙頊又好氣又好笑:“今日乃是休沐,你急匆匆跑來求見,害我以爲開封府出了什麼大事。”
待得聊了幾句,王安石和陳昇之匆匆趕到,見到蘇油和王韶反而一愣:“你們怎麼這麼快?”
蘇油和王韶反而一愣:“相公你怎麼這麼快?”
然後突然反應過來:“這是有軍情?那陛下我與王子純先行告退……”
王安石揮手:“的確是軍情,不過你們在正好,本要找你們商議。”
陳昇之對趙頊拱手:“啓稟陛下,景思立奏報,董氈派出了其得力部屬青宜結鬼章,出兵河州,救援木徵!”
王韶沉吟了一下:“多少人?”
陳昇之說道:“尚不清楚,至少不下六千。”
王韶鬆了一口氣:“景思立手下,也有六千。李憲,現在何處?”
陳昇之就看趙頊。
趙頊說道:“我以爲熙河已安,命李憲前往鄜延路按視軍情去了。”
王韶拱手:“陛下,青宜結鬼章乃董氈智囊,號爲青唐名將,輕忽不得。臣這就請旨回去,安頓熙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