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九章訶黎之死
白象已經乏力了,前方遠遠能看到佔洞城頭。
小沙粒一邊鼓勵白象,一邊淚流滿面:“大王,都力跑不動了啊……”
訶黎陰沉着臉:“前方就是佔洞,等到見到執政官就好了,再堅持一下。”
小沙粒撫摸着都力的白耳朵:“都力聽到了嗎?趕到佔洞,大王就讓你休息了。”
都力邁着艱難的步伐,終於來到了佔洞城前。
城門緊閉,雅雀無聲。
訶黎在城下高喊:“開門!鄒時闌開門!”
城頭上金鼓響起,一個占城官員冒出頭來:“狗王!你不納忠言,害我占城子弟血染沙場,你還有臉回來?!”
訶黎大怒:“鄒亞洛!你瘋了?!你兄長呢?讓他出來見我!”
鄒亞洛一臉冷笑:“兄長苦勸你不要招惹大宋,是你倒行逆施,一意孤行!”
“兄長說了,你此戰必敗無疑,十萬大軍,被你送入了絕境!”
“他對你已經仁至義盡,如今恩斷義絕,在王都收拾局面,解救重臣們在都中的人質。”
“訶黎!你已經完了!現在我們要考慮自己的將來,不侍奉你了!”
訶黎取過投矛:“你們膽敢背叛於我,待我重整軍勢,將你鄒家合門,處以象刑,磔骨成泥!”
正要將投矛擲出,身下突然一虛,原來是都力再也支持不住了,前腿跪倒,將訶黎和小沙粒都從象背上顛落了下來。
訶黎摔得鼻青臉腫,舉起長矛對準都力:“連你也敢欺凌我!”
說完就要將長矛向都力的脖子扎去。
小沙粒大喊一聲:“不要——”撲到都力身前,意圖爲自己一直負責的白象抵擋住這一擊。
然後小沙粒就感覺自己的腰肢被什麼東西捲住了,接着拋到了一邊,訶黎的長矛,一下子扎到了都力的肩上。
都力發狂了,昂首發出一聲怒吼,站起來低頭一拱,尖利的象牙直接捅進了訶黎的肚子,然後猛然甩頭,將訶黎拋出老遠,緊跟着幾步追上,瘋狂踐踏。
“不要——都力不要——”小沙粒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在都力身前揮舞着手臂:“不要——都力安靜,安靜!”
都力安靜了下來,惱怒的眼神重新變得柔和。慢慢地再次蹲下前腿,伸出鼻子,意圖安撫自己的小主人。
小沙粒撲上去拔下都力身上的長矛,用小手抓起紅泥按在都力的身上,用雙手壓住:“都力,都力你怎麼樣了?嗚嗚嗚你痛不痛……”
訶黎躺在一邊,腿骨彎了一個怪異的弧度,肋間錦袍破碎,露出了一節蒼白的骨茬子,血沫在口鼻和胸肋上不停的冒出來。
他用最後的力氣擡了擡胳膊,似乎想要引起一點關注,但是天地間好像只剩他自己一個人。
中南半島上有個傳說,誰擁有了通靈神異的白象,誰就能成就王圖霸業。
訶黎一直堅定的認爲,從擁有了白象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是理所當然的占城王。
占城的山川,土地,風物,甚至人民,都是自己生殺予奪的私產。
而現在,自己竟然被自己的“財產”,拋棄了。
孩子的哭喊聲,似乎也越來越遠,最後世界陷入永遠的黑暗和安靜。
訶黎死了。
元豐二年二月七日,交趾路轉運安撫使蘇油,交趾路經略使王韶,提點刑獄司李道成,提舉海寧市舶司李舜舉,聯合上奏。
占城僞王訶黎,喪心病狂,於元豐二年二月朔日,悍然對大宋舊州會安市舶務發起攻擊。
攻擊導致市舶務五個大倉焚燬,損失巨大。
所幸當時正在會安鎮進行拉練的寧海軍陸戰隊五百人,在內殿崇班曹南的帶領下,奮起反擊,終於粉碎了訶黎的圖謀。
會安江口屍積如山,此戰一共消滅一萬一千三百六十五人,並於次日在海上俘虜兩千三百七十二人。
戰後搜檢出訶黎軍隊的旗牌,號令,軍服,武器,並在江心發現了僞帥軋丹自盡後的屍體。
鐵證如山,無可辯駁!
舊州刺史王珍,遣子王德趁機夜襲,追擊百里。
大宋仁德,讓野獸亦有感知,訶黎軍中七百頭大象,在逃到舊州邊界時,竟然不願再回到舊境侍奉僞王,臨陣倒戈,阻斷歸途,斷絕了殘軍歸計!
待到王德領衆軍合圍,殘軍懼憚天威,一舉成擒!
執政官鄒時闌幡然覺悟,先於僞王入王都,解救了被軟禁的占城重臣的家屬子弟。
僞王逃到佔洞州的時候,鄒時闌之弟鄒亞洛,據而不納。
坐騎白象也將之顛仆,訶黎狂悖,天奪其魄,竟然想殺象泄憤。
象童沙粒阻攔不及,白象受傷暴怒,反將訶黎碾殺。
王德回軍,封堵橫山關通道,三州奉炎軍大集,斷絕山北。
鄒時闌與王珍入關,勸元帥良保,副帥故倫投降。
良保知訶黎已死,軋丹自盡,乃降,又入三州,要求諸軍出城納降。
占城至此,全境安定。
由於王裔已絕,奉炎軍首領張令從,李福全,劉逢,黃時中;舊州刺史王珍;占城執政官鄒時闌;佔洞州守備官鄒亞洛;橫山關守帥良保,副帥故倫;並占城所屬地哩、麻令、佈政、舊州、烏麗、日麗、烏馬、拔弄、佔洞、古壘、廣南、歸仁、新州、王城十四州官民,聯名奉表血書,祈請附宋!
老王國書託政,乃爲一請;三州義民舉幟,於是二請;楊卜蔑朝會廷哭,已是三請;
如今占城全境上下,士農工商,父老婦孺,乃復四請!
國無正主,民無天日,局勢焦灼,流言紛起。
望陛下順天應運,以民爲務,解占城倒懸之危,定南海累卵之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南海禽獸草木,齊慕君恩,如渴甘霖!
前王託國,不爲僭奪;國緒中絕,不爲覬望;跳踉自絕,不煩征討;人心思順,不可阻違。
望陛下慈恤民心,蔑計蜚議,鼓勇擔承,莫辭煩巨。
收故漢舊土,復金甌日南,恩被四海,仁及天涯。
庶幾黔黎雀躍,朝士歸心。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若君王不納此諫,交趾路轉運安撫使蘇油,交趾路經略使王韶,提點刑獄司李道成,提舉海寧市舶司李舜舉,無由進退,唯闔門自拘,虛位讓賢!
急報傳到汴京,已經是陽春三月,開封府又到了夾堤桃李花紛爛的時節。
今年乃是大比之年,汴渠大堤之上,多了不少文人士子,吟詩作賦。
官家派遣宋用臣爲清汴河工大使,宋用臣在蘇油汴口埽的基礎之上引來洛水,從此汴渠不再是一年只有兩百日裡可以行船,從汴京到應天,可以全年通航。
還在上游開挖了沉沙池,引入汴渠的河水清澈了許多,相應的,汴渠治沙工作,也輕鬆了許多。
新年伊始,官家又公佈了一項德政。
王相公搞的那什麼勞什子市易法,終於快要搞不下去了。
市易務聽人賒錢,以田宅或金銀爲抵當;無抵當者,三人相保則給之。皆出息十分之二,過期不輸息,每月更罰錢百分之二。
幾年下來,貧民取官貨不能償,積息愈罰愈多。
即便是又成立了積欠清理司,照樣然並卵,官府囚繫督責也不見效,僅存賬簿虛數。
於是都提舉市易王居卿建議效仿四通銀行,將無法收回的貸款化作呆賬死賬做結。
反正都收不回來了,光在賬簿上長數字有什麼用呢?
建議“以田宅金帛抵當者,減其息;無抵當徒相保者,不復給。”
己卯,詔:“自正月七日以前,本息之外所負罰錢悉蠲之。”
清點下來之後,趙頊都心痛壞了,“凡數十萬緡”。
幾十萬貫內藏庫錢財,全都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