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婁子幹方型面孔,面目輪廓清楚分明,雄偉有若石雕,身高與竇榮相仿。
竇榮簡單的介紹了幾人,賀婁子幹不以爲意,禮貌性的向長孫晟等人點點頭。竇榮道:“鉅鹿公與沙鉢略交手數次,不知有什麼心得。”賀婁子幹官封涼州總管,進爵鉅鹿郡公。賀婁子幹沉吟半響,苦笑道:“此次五可汗率領二十萬人馬攜風雷激盪之勢進寇我大隋邊疆,和以往劫掠財帛婦女的小股賊匪完全不同。如今我涼州城內共有兩萬步騎。只怕此戰兇險難測。”
竇榮捋了捋鬚髯,眼眸掃過雲定初的身軀,看向賀婁子幹道:“方纔提起的反間計,鉅鹿公又以爲如何。”賀婁子幹來回踱步,拿捏不定道:“據斥候所言,五可汗之間互有嫌隙,如果反間計成功,五可汗分而擊破,那倒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若是先挫其銳氣,再施以反間計,必能水到渠成,馬到成功。”賀婁子幹仔細分析道。
竇榮搖頭沉聲道:“突厥人馬上功夫了得,民風驍悍。本來這次我準備打造了五千把新式馬刀,用來對付他們旋風般的鐵騎,只是鬍子張太不中用,居然只給我鍛造了三百把。”頓了頓,他像是在安慰賀婁子幹柔聲道:“鉅鹿公不必焦慮,衛王與河間王已經率軍至蘭州,剋日就能與我們會合。”
賀婁子幹負手看着總管府客廳正中“隴西精銳”的牌匾,半響方苦笑道:“只怕遠水救不了近火。突厥人兵臨城下,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挫其銳氣,再等待大軍馳援。”
果毅都尉竇宣恨恨的握緊拳頭,有些少年意氣的咬牙切齒道:“突厥雖是人多勢衆,我天下莫當的虎豹營也未必怕了他,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屠一雙!管教他們有來無回。”
他性格本是沉穩,當下說出這番話顯然是失了分寸,竇榮暗歎終究還是年輕人,只是衛王大軍行軍速度卻是有些慢了。
“以末將看,突厥蠻子未必不可破。”雲定初驀地淡然說道。
賀婁子幹顯然忘了剛剛竇榮已經介紹了這位清秀少年,愕然道:“這位是?”雲定初毫不着惱,淡然低頭行禮笑道:“末將乃竇帥帳下鷹揚郎將,雲定初。”賀婁子幹毫無慚愧之意,目中大奇,像是詢問的眼神瞥過竇榮,竇榮含笑點頭,賀婁子幹方有些不好意思老臉微紅,忍不住開口道:“雲將軍有何高見?”
雲定初胸有成足似的自信道:“末將有五勝五敗之見,斗膽說出,望竇帥與總管以及諸位將軍莫要苛責。”
他話一出口,本來沉悶安靜的總管府客廳似是平地生雷,廳內的二十多名將領不由小聲紛紛議論起來,竇榮神色自若的看着這自己視若弟子的少年,作了個安靜的手勢,輕聲道:“你且說來聽聽。”賀婁子幹好整以暇的附聲道:“便是無理,也不會治罪,非常時期,諸將暢所欲言。”
雲定初心中暗忖你這才發現人民
羣衆的智慧是無窮大的麼?他籌謀已定,從容道:“突厥人長途奔襲,兵馬疲敝,此乃一敗,我軍休整數日,體力充沛,此乃一勝。”他緩緩的伸出食指,走到客廳中間。
賀婁子幹微微點頭,眉頭緊皺道:“有點道理,速速說下去。”
雲定初高深莫測的伸出中指,緩緩言道:“突厥人多勢衆,以衆凌寡,所謂驕兵必敗,此乃二敗,我大隋兵員雖少,卻個個精悍,士氣高昂,所謂哀兵必勝,此而二勝。”
諸將聞言,振奮莫名。賀婁子幹舒展緊鎖的眉毛:“有點門道。”
雲定初微微一笑,曲起無名指:“突厥騎兵如風,以戰養戰,糧草不濟,此其敗三,我軍糧草充裕,持久作戰,此其勝三。”
賀婁子乾點頭笑道:“繼續說下去。”雲定初不急不躁,氣定神閒的走到長孫晟面前,伸出小指侃侃言道:“突厥人雖然兇猛,有如蠻牛,卻目光短淺,不知變通,此其敗四,我大隋英傑輩出,智勇雙全如長孫將軍,用兵佈陣,神鬼莫測,此其勝四。”
話甫一出口,長孫晟忙謙虛道:“如晟之輩,不可勝數。定初你繼續說下去吧,莫要扯到別人身上了。”雲定初見他作窘方要笑着回話,卻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只覺背後一股殺氣籠罩全身,心中大駭,回頭一看,卻只是諸將笑逐顏開的議論着他的“蠻牛論”。沒有一絲不對勁的地方,再細目一瞧,只見一名侍女含笑盈盈的看着他。他驚魂未定,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怔目覺得這女子分外眼熟似曾相識,卻想不起究竟在哪兒見過這侍女了。雖然一身侍女裝,卻也遮不住這侍女的清姿國色。肩如刀削,腰若絹束,明眸皓齒,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衆人見他目光凝滯,循目望去,只看見一位雲狀髮髻,碧綠簪釵打扮的侍女梨渦淺笑,柔美非常。
賀婁子幹不以爲意道:“雲將軍若是喜歡,這女子就送給你了,擊敗突厥我就令人護送他去大興。”他倒是豪爽,美人如玉視若無物。竇榮微楞,無奈自忖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也是小節,沒什麼。
雲定初見衆人看他的眼神分明不善,苦笑搖了搖頭,豎起大拇指不加解釋的續道:“楚漢相爭的時候,項羽雖然強大,卻最終烏江自刎,劉邦雖然弱小,卻建立大漢王朝。項羽有韓信,英布,范增而不用,所以失敗,劉邦任用漢初三傑,所以成功。”見衆人仍疑惑不解,雲定初點頭慨然道:“突厥五可汗各懷利益,意見不一,必然不能同心協力,這是最大的敗處,相反,我大隋將士用命,衆志成城,同仇敵愾,定能擊破突厥,揚我國威!”
說到後來,他語帶殺氣,氣勢非凡的如大軍統帥,揮斥方遒,頗有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梟雄風姿,讓人不由敬畏交加,微弱的氣息都不敢喘。
他好似天生就是做領袖的材料,無論放到那一撥人羣中,總能放出最
耀眼奪目的光芒,即便他天性低調不喜譁揚。良久,衆人才平靜下來,敬佩的看着雲定初。
竇榮似是忍了好久,這才放聲大笑:“有定初五勝五敗論,突厥小賊又何足爲懼?何足爲。。。。。。”猛然,他的瞳孔急劇收縮,悶哼一聲,魁偉的虎軀倒金山玉柱一般前撲,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嗤”的一聲,是利器拔出身體的聲音。
驚變怵起,一道黑影以電光閃電般的速度掠到竇榮身後,行刺得手。諸將仍未反應過來,一道冷冽刀光恍若新月咋現,直刺入竇榮的胸膛,長孫晟距離主帥最近,“有刺客!”他大喊出聲,驚怒交集間,竇宣史萬歲兩人虎目含淚的扶住臉色蒼白的竇榮。
雲定初縱身追去回顧竇榮的一眼,只見竇榮強忍着痛楚,奄奄一息,向他露出一個吃力的笑容,嘴脣噏動,似是仍欣慰無比的說:“何足爲懼。”
雲定初心亂如麻,久久不能突破的九玄大法似乎在這一刻發生奇效,急速飛奔的身軀似是有無限熱流涌動,四肢百骸都在沸騰。竇榮待他恩愈子侄,只是他恍若不覺而已,直到剛剛那一刻,竇榮蒼白着臉孔,仍然強撐傷體,眼眸中流出希冀期盼的幻彩,不是對可能離開這個世界的不捨留戀,而是對他雲定初的殷殷誇讚與期待!
強烈的懊悔與不甘衝擊着他的心房,體內的暖流終於四處涌溢,分崩離析一般衝破了種種桎梏,雲定初一聲長嘯,彷彿天雷霹靂,涌起了陣陣聲浪,轟向了四面八方,他從未有過此時此刻的怒意與殺氣,體內的力量節節攀升,終於到達了頂點,隱藏凝聚已久的內息如同浩海星辰慢慢顯現。
剛剛那侍女面容與小吃攤上遇到的美貌少年無比神似,一樣的賞心悅目,堪稱絕色。只是性別全然不同,那侍女身手矯捷得好似雌豹,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距離竇榮二十餘步,仍然遊刃有餘的輕鬆得手逃逸。她決非一般人,無論是身手,拿捏的行刺時機,逃行的線路準確無一的顯示出她有過人的武藝與智慧。雲定初慢慢平靜下來,心思回覆以往的細密,大腦有如轉輪一樣飛速運轉分析着。
雲定初得心應手的控制着內息的流動,體力頓時綿綿不絕,牢牢鎖定着前方本已渺茫又漸漸清晰的曼妙身影。片刻間,兩人已奔出百十丈開外,把其他人遠遠甩開。引起人們驚世駭俗的大叫。
愈追愈奇,雲定初心中提高無比警惕的看着那刺客,前面就是一片廣袤無邊的荒漠,流沙盈天,赤金千里,若是孤身在這大漠裡迷了路,必然會死無全屍,只留下森森的白色骸骨。不出他意料的是,那刺客徑自不顧的奔進了這死亡絕境。雲定初咬咬牙,毫不猶疑的雙足發力,也衝進了這黃沙世界。
在這無邊無際,令人心寒的沙漠裡,他們就猶如兩隻黑點奔逐,一轉眼,就遠離了大漠的邊緣,兀鷲在大漠的空中盤旋嘶鳴,似乎在嘲笑着他們的愚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