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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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蔡緒抱着帽盔站在陳遠面前,“咱們已經圍了穎縣半月有餘,城中卻不見任何動靜。再這樣下去,咱們的糧草就要不足了。”

施墨走過來說:“裴亶(裴愨的弟弟)和陸長銘(穎縣縣令)一定是在等救兵。縣城中的糧草恐怕也快被裴亶帶來的六萬援軍耗盡了,一旦開戰,他們肯定支撐不了多久。可你看現在城中靜得如同死城,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們不會這樣,肯定還有其他援軍。”

陳遠擺弄着部署兵力用的石子,“他們哪裡還有什麼援軍。西南邊境的蠻夷部落造反,牽制了七萬晉軍,北方地區在咱們離開之後相繼又有孫盛跟楊成起義,他們又派了十萬晉軍去鎮壓,其他的邊防守軍不能輕易調動。難不成健康城要把看守宮城的禁衛軍也搬來嗎?”

“你不怕他們跟別國聯手?”

“和誰?大燕還是西越?那兩個小國已經被東涼逼得自顧不暇了,那還有能力理會北晉。”

“還有東涼啊。”

“那不是引狼入室嗎?除非孝成帝瘋了。”

“還是撤兵吧。”

這時一直站在後面沒說話的公孫冶和寧長兩位將軍沉不住氣了。寧長一把拉過施墨,“軍師,你說什麼?撤兵?爲什麼?”

公孫冶站起來,“大哥,咱們別等了,打進去吧。”

施墨使勁兒拉下寧長的大手,“星相顯示,此次進攻建康必敗……”

陳遠一擺手,“只玄,別說了。我絕不會撤兵的,現在正是天賜良機,只要攻下穎縣,建康就唾手可得了。”他轉向公孫冶,“但不能硬攻。現在,原來守城的士兵再加上後來的,跟咱們的人數已經旗鼓相當。而且我們現在對城內的情況一無所知,這樣貿然打過去的話,十有八九會中埋伏。嗯……這樣,只玄,別想你的什麼天有異象了,幫我想個破城的辦法,如何?”

施墨嘆了口氣,搖搖頭,“要破城並不難。穎縣縣城很小,那六萬援軍肯定沒有全部住在城內。今夜讓公孫將軍帶一千精兵,拉上三百車乾草,繞到城後,火攻駐紮在城後的晉軍大營。見城外失火,他們必開西門救火。只要事先讓蔡、寧二位將軍埋伏在縣城的南北兩側,等他們開門,趁亂衝進去,然後打開城門就行了。”

“如此妙計,只玄爲什麼不早說?”

“咱們圍城的這十幾天,只有今夜的風勢適宜火攻。”

正說着,董氏拎着長qiang進來了。

“之遙,裴亶下戰書了。”

施墨臉色一變,“完了,晚了一步。”

陳遠接過戰書,“來的正好!文君,給我拿鎧甲。”說着他便往帳外走,快走到外面時,他一轉身,“只玄,你在大營中等着,看我如何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

陳遠帶了四萬人迎戰。陣前雙方人馬照例互相羞辱謾罵了一番,接着幾員大將上陣對打了幾個回合。雙方交戰之後晉軍很快顯出頹勢,隨着陳遠一聲令下,幾萬大軍跟着他往敵陣衝去。

剛衝出去,陳遠就聽見後面有人喊他,回頭看了一眼,是施墨騎着馬追了上來。

“之遙!快回來!有埋伏!”

“你快回去!”陳遠轉過頭,繼續往前衝。

陳遠一路殺,一路衝,晉軍邊還擊邊撤退。在陳遠意識到他們進了一片低窪空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突然之間,幾萬匈奴騎兵從四面八方的山頭上衝了下來。陳遠一回頭,看見了施墨。

“你怎麼跟來了?!”

“我收到……”施墨的馬中了幾箭,摔倒了。陳遠騎馬過去,一彎腰,把趔趄着站起來的施墨拉到自己身後,“抱緊了。”說完陳遠帶着人開始突圍。

一場惡戰,打得屍橫遍野,到處都是青衫軍的屍體。

陳遠帶着幾千人衝出窪地的時候,已經殺紅了眼睛,他滿身滿臉和**的白馬全都沾滿了鮮血,最後他長qiang一揮,竟然沒有幾人敢再攔他。施墨說了句:“勿再戀戰,快走!”陳遠兩腿一夾,他的千里馬便飛奔起來。因爲是載了兩個人,陳遠落在了最後,一支支箭從身邊飛過,但都沒有射中他。

甩掉追兵時,天色已近黃昏。陳遠勒住馬,想下馬歇歇。一路上施墨都一直緊緊地抱着陳遠的腰,陳遠沒感覺出有什麼異常。可馬剛一停,施墨就從馬上掉下去了。陳遠叫了一聲“只玄”,趕緊下馬看他。董氏和寧長也跑了過來。

扶起施墨大家纔看見,他已經被射成了刺蝟,背上中了將近二十隻箭,看來匈奴兵是認出了陳遠,要置他於死地。

陳遠把施墨抱在懷裡,大聲叫他,“只玄!只玄!”

施墨從懷裡掏出封信,遞給陳遠,“你們剛走,陳老將軍就派人……送來……這……”說到這兒,施墨的嘴裡涌出幾大口血,便不行了。

董氏接過施墨,陳遠打開信,是父親告訴他駐守晉涼邊界的北晉守軍已經南撤六百里的消息。如果早點兒看到這封信,陳遠便會知道北晉和東涼聯手,他就不會出兵了。施墨是想追上他,讓他撤兵,纔跟他衝進敵陣裡去的。陳遠痛不欲生地閉上眼睛,把沾滿了施墨鮮血的信狠狠地攥成了一團。

施墨是陳遠在涿縣的鄰居。在陳遠去之前老是被私塾裡幾個地主家的少爺欺負,後來陳遠去了,很快變成了幾條街的孩子王,窮人家的孩子都跟陳遠要好,以前那幾個霸道的惡少再也不敢生事。後來因爲受不了當地官吏的剝削和邊境匈奴的侵擾,陳遠決定揭竿起義時去找施墨當軍師,他立刻就答應了。跟着陳遠南征北戰地跑了好幾年,施墨觀星佈陣,出謀劃策,給陳遠立下了汗馬功勞,沒想到今日卻因爲他慘死沙場。

司馬昀是在夜裡接到戰報的,睡前他囑咐小番兒戰報來了就立刻叫醒他。看完之後他說:“嗯,很好。”心裡卻想:這裴老賊明天又有戰功報了,又得給他弟弟要加封。這時德皇后披了件袍子走了出來,“皇上,夜裡風大,別站在外面,小心着涼。”

回到內寢,司馬昀也徹底精神了。他看着相貌端莊,身體豐盈的德皇后忽然又有了衝動,其實要不是國丈和裴愨的關係,他也不至於如此冷落皇后,只要是美人,不論男女,他都喜歡。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沒等裴愨報功,徐煥之搶先一步跪下了,“臣有本啓奏。”

“准奏。”

“臣今早收到陸長銘的八百里加急。三天前匈奴騎兵打退青衫軍之後就進入穎縣縣城燒殺搶掠,把很多官吏、商賈和百姓家洗劫一空。而且他們已經駐紮到縣城之內,並沒有要撤兵的意思。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難保涼軍不會掉轉弓箭面向建康。”

司馬昀喜不自禁,心想:朕果然沒有看錯!

前些天司馬昀想試探一下徐煥之,就叫了一些文武官員一起去打獵。他刻意地跟徐煥之單獨跑到了一個沒有其他人的地方,然後略微說了一下對裴愨的不滿,沒想到,徐煥之當場下馬,雙膝跪地,表示了對司馬昀的忠心。本來這幾天司馬昀還有些惴惴,怕徐煥之陽奉yin違,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有對裴愨出手了。這麼看來,那穎縣縣令跟他關係也應該不錯。

司馬昀瞄了裴愨一眼,他正黑着臉,跪坐在旁邊。突然他欠起屁股,好像要站起來。司馬昀馬上開口,“朕有個想法。不如招降陳遠,這樣既可以不用再跟青衫軍對戰,又可以有足夠的理由讓涼軍撤兵。而且據說在北方的時候,匈奴騎兵與青衫軍交過陣,實力不相上下。現在穎縣附近的青衫軍還有三萬餘,涿縣邊陲陳遠的父親陳山手裡還有三萬陳家軍。只要陳遠肯歸降於我大晉,相信涼軍會立刻離開。列爲臣工以爲如何?”

可能是因爲三萬匈奴騎兵到了自己家門口,不容人再顧慮太多的原因,大臣們竟然不等裴愨表態就紛紛表示贊同。

退朝之後,司馬昀想:除掉裴賊,指日可待!

陳遠這個人,他找人秘密查過了。陳遠的祖父陳靖跟裴愨是當年一起跟隨先皇打下江山的元老,卻在爭奪朝中大權的明爭暗鬥中敗給了裴愨。後來又被裴愨陷害,安了個結dang營私,裡通叛國的罪名,被誅了九族。至於陳山是怎麼帶着還是孩童的陳遠逃到北方的,司馬昀不得而知,但他知道,跟先皇比起來陳遠一定更恨裴愨。現在他要不遺餘力地拉攏一切有可能跟裴愨做對的人。到時候除掉裴賊,再想辦法殺了陳遠。

主意打定,司馬昀讓小番兒找來了北宮門禁軍統領李順。

李順是宮城之內司馬昀少數能相信的幾個人之一,小番兒和李順是從小跟司馬昀一起長大的,而且李順曾經爲司馬昀在背地裡罵過裴愨,但因爲他的父親當年爲先皇擋過箭,有留給他的御賜免死金牌,再加上司馬昀和惠太后拼死力保,裴愨讓人打了他二百杖之後就沒有再追究。

司馬昀交給李順一塊囧囧絹帛,“你去給朕下一道密詔。”

陳遠接過密詔,看着被押進帳中的李順,“你是司馬昀派來的?”李順點頭,陳遠揮揮手,李順被放開了。

陳遠拆開絹帛,裡面掉出一張紙來。上面寫:愛卿若能到朝中助朕共滅裴賊,朕願與卿共享江山,封卿爲異姓王,賜北方五州十郡三十二縣。

昱昌

陳遠隨手將信燒掉,心想:未曾見面就許下如此重諾,此人絕非善類。

第二天一早,北晉朝廷的招降書就到了。

陳遠降了,東涼得到消息後立刻撤離了穎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