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如果真打算退隱,那女兒支持爹爹的決定,不管是去哪,女兒也跟着爹爹一起。竇紅線輕輕的應道,雖然她覺得父親也許只是一時苦悶纔會說出退隱的話來。可是在心裡,她也早已經厭倦了這種刀頭身在舔血的日子。雖然這些年的經歷,讓她漸漸的適應了這種生活,可是內心裡,她還是期望着能再回到以前那種安穩的日子中。
而且這些年看慣了這種打打殺殺,也讓她看清了義軍們的下場。特別是到了楊廣死後,各地的義軍日子越來越不好過。如今已經不是大業七年的那幾年了,義軍不但世族官軍們仇視圍剿,就是各地的百姓也沒有人支持了。河北這兩年的情況越發如此,自陳破軍入河北以來,各地的義軍散的散,滅的滅,剩下的也就只有這河北南部的幾郡中還有義軍了。可眼下陳破軍大軍又已經開始調過來,只怕大家的前景也同樣堪憂。這個時候,如果父親能夠隱退,最起碼還能有個安穩下半生。
竇建德嘴張了張,最後長嘆一聲,對着女兒微微笑了一下,“那線娘你去準備一下,這一兩日咱就離開,咱們就沿着黃河出海,先去琉州,聽說那裡最自由,天氣也不錯,沒有如遼東一般的寒冷,到時你們娘三個,也少受些苦。”
“好的,女兒先去了,父親也少喝些酒。”竇紅線看出父親眼中的不捨與不甘,可她心中卻也還存着一分希望,希望父親最後能放下這裡的一切,帶着她們娘幾個一起真的去那海外琉州,從此隱姓埋名,做一個普通百姓,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竇紅線離去後,竇建德又馬上去後宅中找了續娶的妻子曹氏,讓她也做準備。
曹氏聽到這個消息,驚訝萬分。曹氏不是竇的原配,而是竇建德後來入義軍後續娶的,曹氏家中原本也是一戶頗有些資財的地方豪強。後來河北大亂,曹家幾兄弟,曹湛、曹寶、曹旦也乾脆的散了家財,拉起了一支隊伍。後來又與竇建德的河間義軍聯合,曹家三兄弟將姐姐曹氏嫁與了竇建德爲續絃,後來又生下一子,倒也地位穩固。
雖然加入義軍後,也不免奔波流離之時,但是曹氏自小到大確實不曾吃過什麼苦頭。在家時爲小姐,衣食無憂,嫁給竇建德後,越發的還優越了不少。雖然先前在河間喪了家,可自到了鄴城之後,卻一下子成了郡王妃,居於豪宅郡王府之中,每日錦衣玉食,奴僕無數,這樣的生活真是富貴無比。
如今竇建德卻要隱退,去那聽也沒聽說過的海外琉州隱姓埋名,當什麼普通百姓,要弄什麼男耕女織。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曹氏有些驚惶失措。從小到大,她就從來沒有幹過半點活,那纖纖玉手,怎麼能如奴僕一般的去做飯織布?
更何況好好的郡王不當,卻跑去當農夫,這天下歷來也沒有這樣的事情啊。想來想去,最後曹氏只得連忙喚來了自家三位兄弟。曹家三兄弟一聽這消息,也是大吃一驚。
三人從曹氏那辭別出來後,就立即讓人通知請來了河間義軍的各個老兄弟們齊至竇建德府中相見。
“大哥是不是因王須拔奪去我們兵馬之權一事而心生退意?”曹湛第一個問道。
“這也算是一個原由吧。”竇建德看到衆兄弟們到來,也明白了他們的來意。不過他們不來,自己也是打算要去傳他們過來的,就算要走,這些年的兄弟情義,也是無法不辭而別的。
“姐夫,如果覺得在過的不自在,咱們再離開就是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天下之大,哪不能去得。只有手中有兵,我們又何必聽那狗-日的王須拔的吆喝,要不咱也開一國算了。我們大家奉姐夫稱帝做皇帝,咱們兄弟夥也當回王爺國公啥的,豈不是自在,何須看他人臉色。”曹寶向來就有些唯恐天下不亂,坐在那裡,一出口就是煽風點風。
“咱們五六萬人馬,他王須拔憑什麼搶了去?”其它不少人見曹寶帶了頭,也紛紛鼓燥起來。本來大家當初加入王須拔時,也不過是被薛家叔侄等人追的沒有了去路,才一時無奈的加入了王須拔,以做權宜之計。上次他們出去,一下子就招了七八萬人,正是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卻又被召令南下鄴城,結果一來鄴城,兵馬全給王須拔整編了。他們一個個如今全成了光桿子將軍,整日就剩下身邊的幾個親兵,每日在鄴城吃着閒飯,這樣的結果誰肯接受。
河間兵敗時才加入竇建德軍的軍師宋正本將衆人的反應都看在眼中,特別是竇建德那眼中的不甘更是看的一清二楚。心中稍稍一轉,他就很快摸清了竇建德的心思。在他看來,竇建德所謂的退隱,不過就是一個藉口。也許他有過這樣的想法,但竇建德這樣的梟雄是絕對不捨得就此離開的。
只要一想起當初竇建德敢主動的去進攻薛世雄的三萬兵馬,就能看出竇建德的梟雄本性。在宋正本的眼中,竇建德這麼做卻是大有深意的。這不過是一着以退爲進,假意隱退,卻喚起部將們對王須拔等燕國諸人的不滿,同時也是想要打探衆人心裡的底線,看他們現在在他無兵權之時,還肯不肯跟着他幹。
而現的衆人的態度已經表明,竇建德的這招試探還是很成功的,那些老兄弟並沒有人因得了大燕國的封賞,就站到那一邊去。諸將羣情激奮,人心可用。
“將軍,眼下王須拔行事越來越荒唐,而且還毫不講情面的奪去各義軍首領們的兵馬,此事已經犯了衆怒。雖然今日王須拔在宮中一舉將圖謀事泄的幾位義軍首領們殘忍殺害,可是此事只怕不但不能震懾到義軍們,反而越發的使諸部義軍與王須拔離心離德。將軍,眼下卻是一個機會。只要我們謀劃得當,說不定就能取王須拔而代之。到時將軍只要得了王須拔的家業,有此根基,再奮發圖強,何愁沒有問鼎天下的機會?”宋正本抖動着下巴上的花白山頭鬍子,眼神明亮無比的沉聲道。
宋正本的話讓竇建德怦然心動,眼前一亮。可是隻是瞬間,又變得消沉起來。王須拔雖然行事越來越荒唐,但是如果只是一個王須拔,也許他還敢拼上一拼。但是王須拔並不是一個人,竇建德真正忌憚的是王須拔手下的三位兄弟。魏王歷山飛魏刀兒,宋王宋金剛,趙王甄翟兒。這三人不但勇武,而且足智多謀,全是文武雙全的帥才。三人都是王須拔最信任的兄弟,每個人都佔據着兩衛的兵馬大權。特別是魏刀兒,雖然如今兵馬大多被王須拔收編,但實際上,統領各衛兵馬的那些營校尉中,就有近半數是他的部下。
這三人中,每一個都是位高權重,還統有大兵,更得王須拔信任。他們任何一個單獨挑出來,竇建德都不一定是對手。如果他要對付王須拔,這三人就是攔在他面前的三座大山,怎麼也是無法繞過去的。
沉默許久,竇建德也是猶豫不決。
另一軍師凌敬突然道,“將軍,老夫適才曾聽說,王須拔今日曾經私下與向將軍提親,想要迎娶紅線姑娘?”
“確有此事。”竇建德嘆了一口氣,隨口應道。
“老夫還曾聽說,魏刀兒自在清河見到紅線姑娘後,就一直對紅線姑娘心情好感。到鄴城後,更是隔三差五的就來邀請紅線姑娘,或是出城行獵,或是送來各種禮物,可有此事?”
竇建德有些不明白凌敬這個時候問這個事情的意思,只是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事實上,魏刀兒早就透露出對小女的好感。就在今日,還曾私下裡隱晦的提起過此事,他的意思是想娶小女,只是還不知道小女的心意,所以來向我打探一二。”
衆武將都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凌敬這個時候提起這些兒女私事做什麼。一旁的宋正本卻是眼前一亮,拍着巴掌讚道,“凌軍師果然是高人,老夫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將軍,有凌軍師妙策,將軍大事可期矣。”
竇建德似懂非懂,心中一知半解,“凌軍師,是何妙策,可否詳細道來?”
凌敬轉頭看了一眼宋正本,對這個後來的軍師也有些意外。
“將軍,可曾讀過三國之史書?”
“我本一村野農夫,雖識的些字,卻沒細讀過什麼書。三國史書未曾讀過,不過當年避罪流浪江湖之時,也曾聽說過一些三國的野史。不知道軍師爲何提起此事?難道我們眼下之事,與這三國還有關係?”
“差不多,老夫有一計,或可幫將軍謀奪這河北南部諸郡,就算不成,至少事成之後將軍之兵馬可盡復手中。不過此事要成,卻非紅線姑娘相助不可。”
凌敬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一道堅定的聲音傳來,“爹爹,各位叔伯,倘有用到線娘之處,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