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帶有一絲殺意:“好,很好,遊御史果然是忠良之後,這麼說來,你是打定主意,不肯加入我們了?”
唐禕的臉色一變,轉而又變得神色猥瑣不堪起來,諂笑着回頭道:“楚國公,您來了呀。剛纔小的一直在這裡想要勸降此人,可他卻是冥頑不靈,又臭又硬,盡扯些沒用的大道理,依小的看,不如就把他關在這裡好了。”
楊玄感身邊的李密,眉頭微微一皺:“唐參軍(唐禕也給臨時加了一個參軍的職務,現在楊玄感起兵,所有官員的職務都變成軍職,而非之前的文官了),你是說,把遊元就這樣留在這裡,即使他不肯投降,也不殺?”
唐禕的神色平靜,說道:“殺一遊元,如宰一豬狗,但是現在殺他,對大軍沒有好處啊。”
李密輕輕地“哦”了一聲:“怎麼沒有好處了?你說來聽聽。”
唐禕正色道:“遊元家世代忠良,素有賢名,這回雖然不識天命,但也算是忠於隋室,忠於自己的職責,這樣的人如果在起兵的時候殺了,會失掉天下士人賢良的心,阻擋他們來投楚國公的路啊。因爲楚國公起兵,是爲了興兵除暴,討伐無道,若是誅殺忠臣義士,那不是變得跟暴君楊廣一樣了嗎?”
李密冷冷地說道:“唐參軍所言,只對一半,你看到了人的善良一面,就是敬佩這種忠臣義士,卻沒有看到人的醜惡一面,就是趨利避害,遊元已經是鐵了心的不肯加入我們,把他放在這裡,不過也是浪費糧食,甚至他還會想盡辦法逃跑,去給隋朝報信。就算我們不怕他逃跑,現在跟着我們起事的人也覺得我們起兵的動機不純。意志不夠堅定,留下游元,是爲了隨時可以和隋朝講和,那非但不會有新人豪傑來投,就算現在的人,也會心存顧慮,作戰不敢放手大殺。”
唐禕的臉色微微一變:“這。。。。”
李密轉向了楊玄感。正色道:“大哥,咱們做的。可是滅族殺身的大事,要麼九鼎食,要麼九鼎烹,沒有任何回頭的路,我知道你也敬重這遊元是忠義之人,但是想想五公子的慘死吧,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講不得半點仁義!”
楊玄感突然大聲道:“好了,都不要說了。我自有計議,遊元,現在的情況你也很清楚了,楊廣是個什麼樣的昏君,想必你也心中有數,我的時間緊張,沒太多功夫和你在這裡白費脣舌。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加不加入義軍,推翻暴隋?如果你跟我走,不失從龍之臣,要不然,我只好讓你跟着你的父祖走了。還有。你別跟我一口一個地扯忠臣,沒意思,你當年在北齊就當過官,後來又分別出仕過北周,隋朝,也是個三朝舊臣了,北齊北周滅亡。我也沒見你去死嘛!”
遊元的表情堅毅,朗聲道:“我遊家世代忠良,遊元十六歲的時候就被當時的北齊徵召,出來做了官,後來北齊滅亡,我又被北周武帝以原職留任,大隋代周,亦是如此,國家滅亡,江山變色,自古未有不滅之國,但我們作臣子的,應該恪守自己的本分纔是,就算不能力挽狂瀾,至少也不能助紂爲虐,這,就是我們遊家的家訓,也是士大夫應有的氣節。”
遊元越說越激動,慷慨激昂地說道:“而入隋之後,先皇和當今的至尊於我有大恩,至尊在當揚州總管的時候,遊某就身爲法曹參軍,多蒙至尊關照,今上登基以來,遊某更是加官晉爵,歷任度支侍郎,遼東之役,也身爲左驍衛長史,隨楊義臣大將軍出征蓋牟道,就連前一陣宇文述於仲文的兵敗追責,也是交給遊某一手辦理。至尊確實可能行事過於激進一些,多少也結怨於民,可他從沒對不起我遊元過,天下人皆有理反他,唯獨我不行!”
楊玄感冷冷地說道:“好了,遊元,你不用跟我在這裡大義凜然,楊廣沒有動你,是因爲你對他毫無威脅,你遊家從曾祖起,都是做些文官,御史之類的官職,並無實權,而我楊玄感要起兵,是因爲我有必須起兵的理由。先父楊公諱素,於國有大功,卻被楊廣猜忌,生生害死,我楊玄感生爲人子,必報此仇。更何況楊廣這個****,倒行逆施,暴虐兇狠,早已經結怨整個天下,我楊玄感討伐他,上報父仇,下順黎民,乃是替天行道之舉,有何不可?”
“而且現在暴君率大軍孤懸遼東,遠離中原內地,一應糧草,都要從我們這裡走,這正是上天賜予我的好機會,只要我卡住他的糧道,再攻下東都,那暴君手下的百萬大軍,就會無糧自潰,而貌似強大的隋朝,也會變得不堪一擊,最終滅亡。”
遊元斷然道:“楚國公楊玄感,你的先父,受了國家的大恩,權傾一時,輔佐王命,他的官職之高,俸祿之厚,恩寵之隆,這幾百年來都算是罕見的,而你的兄弟,包括你楚國公自已在內,不是穿紫袍就是穿紅袍(紫袍三品以上,紅袍五品以上),更是應該盡忠竭力,以報君恩。沒想到你父親的墳土未乾,屍骨未寒,你就要做這謀逆之事,還給自己找了這麼多牽強附會的藉口,可笑之極!”
“我遊元雖然世代沒有做過什麼大官,但也明事理,知忠義,你說你最後問我的決定,而我遊元也不妨最後勸你一次,現在回頭是岸,還不算晚,你雖然企圖謀反,但畢竟還沒有攻州掠縣,至尊也許會念你楊家曾經的大功於國,網開一面,饒你死罪。至於你別的謀逆之言,請恕遊某不願意再聽了,實在怕髒了我耳朵!”
楊玄感勃然變色:“好你個老匹夫,竟然敢如此無禮,唐參軍,把刀架他脖子上,讓這老匹夫感受下刀鋒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