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水泊,蘆葦蕩。
這裡原來是一片無邊無際,方圓千里的大澤,名叫鉅野澤,後來隨着桓溫劉裕多次北伐,開鉅野澤引入水邗溝與黃河之後,這片大澤就漸漸地消失了,沿路之上有些低窪之處還是有不少水泊,梁山就是其中之一,雖然沒有後世宋朝的八百里水泊,但也是方圓百餘里,一眼看去,望不見盡頭的蘆葦蕩,風吹過去,一片蘆葦盪漾,偶爾可見幾只獐兔從中躥出。
可是現在的蘆葦蕩邊,卻是一片三十多裡的連營,一個身高八尺,體貌雄偉的紫須大漢,穿着獸面吞天甲,站在大營正門口的高臺之上,寫着“盧”字的大旗,迎風飄揚,十餘名甲冑耀日的大漢站在他的身後,可是人人的頭上都是黑布或者是黃布包巾,這些人正是河北義軍盧明月所部,而那紫須大漢,就是盧明月。
盧明月身邊的一個儒士模樣的人,捻着三縷長鬚,閉目不言,而盧明月轉過身,對他說道:“胡先生,你說咱們現在,是追,還是不追呢?”
這個胡先生乃是盧明月的狗頭軍師,名叫胡不歸,出身貧寒,四處遊學,是天生的不安定因素,盧明月一起兵,他就主動加入,這些年來盧明月轉戰四方,聲勢越來越多,多是此人出謀劃策之功。
胡不歸搖着腦袋,緩緩地說道:“不急,再聽聽今天的情況,我還是那句話,張須陀大勝左孝友後,沒有趁勝來攻我們,而是這樣緩緩而退,其中定然有詐。這麼蘆葦蕩,只怕是有些玄機。”
盧明月一皺眉頭:“軍師的意思是,他會在此設伏?”
胡不歸嘆了口氣:“很有這個可能,這裡幾百裡水泊,極易埋伏,我們從昨天紮營開始,就一直派兵搜索此處,卻是一無所獲,難道張須陀真的是糧盡而退,而不是誘我們深入嗎?”
一個紅臉頭目嚷道:“軍師,要是再不追,等張須陀回了歷城,我們就不可能追上啦,現在齊郡周圍千里就是這一支隋軍,消滅了他們,山東之地,就是咱們的啦!”
另一個黃臉頭目也說道:“是啊,只要消滅了張須陀,那象左孝友現在散去的八萬多手下,都會重新投靠我們的,但有張須陀在,他們不敢加入。盧帥,現在可是各載難逢的好機會,千萬不可以錯過啊。”
盧明月一擡手,沉聲道:“好了,都不要再說了,胡軍師,現在我們也不可能知道蘆葦蕩裡有沒有隋軍伏兵,但是張須陀就這麼天天四十里地回撤,難道我們就無所作爲嗎?究竟要怎麼樣,我們才能揮軍攻擊呢?”
胡不歸睜開了眼睛,正要說話,遠處卻傳來一陣馬蹄聲,衆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斥候,背插靠旗,騎着一匹好馬,呼嘯而來,直到大營營門之前,看到哨樓之上的盧明月等人,連忙滾鞍下馬,跪在地上說道:“見過大帥!”
盧明月的眉頭一皺:“敵情如何?”
那斥候一臉興奮,說道:“張須陀突然放棄大營,從今天卯時開始就連夜撤離,現在已經離開大營五里之外了,他們走得很匆忙,甚至連營帳都來不及拆除,大車也全部留下了!”
胡不歸的雙眼一亮,追問道:“什麼?連輜重大車都棄了嗎?你可曾看過營中有沒有糧草,軍械?”
斥候搖了搖頭,說道:“不少鎧甲兵器給留在大營中,扔得到處都是,足有一兩千件,而糧草卻是半粒也沒有,只有不少空米袋,哦,對了,他們的軍營之中,連竈都沒有挖,我找了小半個時辰,中軍那裡都沒有看到!”
胡不歸哈哈一笑:“好,很好,張須陀果然是斷糧了,左孝友的這把火幫了我們大忙,現在真的是一舉消滅張須陀的最好機會,大帥,你下令吧,全軍盡銳而出,追殺張須陀!”
盧明月滿意地點了點頭,看着一臉興奮的衆多頭目,開始飛快地下起令來,只是到了最後的三個頭目面前,他勾了勾嘴角,說道:“張頭領,劉頭領,王頭領,你們帶着輜重和輔兵,留守大營,不可輕出!”
名叫張得貴的頭領勾了勾嘴角,不滿地說道:“爲什麼要留下我等呢,大頭領,既然是盡銳而出,連其他頭領的步兵都出動了,我的人雖然弱了點,一路扛包拉車,但也得有戰鬥的機會吧。”
劉三頂和王長貴也跟着嚷了起來,盧明月擺了擺手,沉聲道:“我軍盡銳而出,但仍然要與張須陀苦戰一場,他雖然糧盡,但沒有到餓得打不動仗的地步,所以纔會全速撤退,我得帶騎兵追擊在先,步兵繼之,纔有把握取勝,但是張須陀乃是名將,拼死一戰,也許我們未必能勝,若不能取勝,這大營就是我們的根本,我軍的糧草輜重盡在此處,萬一失去,那可就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胡不歸笑道:“所以三位頭領,你們看好大營,我們才能在前面好好作戰,得勝之後,這大功是少不了你們的。”
三個頭領轉怒爲喜,哈哈大笑起來。胡不歸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頭,說道:“不過我們還是要當心張須陀的伏兵襲擊,這樣,三位頭領,你們把靠着蘆葦蕩的兩個寨子給棄了,和中央的主營與左邊的十餘處寨子隔開,以防隋軍伏兵火攻,還有,營門緊閉,除非是大帥回來,不然任何人來,都不得開門。”
三個頭領互視一眼,齊齊地抱拳道:“遵令!”
盧明月的大寨寨門緩緩地關上,三裡之外,長龍一樣的三萬騎兵和繼之其後的七萬多步兵,正以急行軍的速度,向南邊撲去,安靜的蘆葦蕩裡,一陣風吹草動,水面之下露出了兩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緊接着,兩千多個腦袋慢慢地從水下冒出,扔掉了手中用來呼吸的蘆管,秦瓊和羅士信一邊抹着臉上的油膏,一邊相視而笑:“兄弟,看我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