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慶的眉頭一皺,沉聲道:“張將軍,你真的打算違背陛下的聖意,寬恕這些反賊嗎?”
賈務本冷冷地說道:“楊太守,陛下只是說對於罪大惡極的反賊要********,可沒說對於那些給裹脅的百姓,也要斬盡殺絕啊,我們在山東的時候,就是這樣做的,對賊首處以嚴刑,可是對於普通的賊軍士兵,是放歸原籍的,由各地的守令來看管,若是有人怙惡不悛,再度作亂,那就絕不容情。靠了這樣的辦法,我們在山東打得很好,幾年前擁衆數十萬的長白山各路賊寇,幾乎給徹底討平,若非如此,陛下又怎麼會下旨嘉獎,又怎麼會讓我們這支部隊來中原平叛呢?”
楊慶勾了勾嘴角,說道:“山東那裡的情況和中原不一樣,那裡因爲陛下出徵高句麗,對當地的負擔比較重,所以不少百姓無法生存,纔會嘯聚山林,可是中原不一樣,這裡並沒有山東那樣沉重的徭役與賦稅,就是這樣還有大批的賊人,不是因爲過不下去,而是頭生反骨,所以對於山東,需要以撫爲主,可是在中原,還是雷霆手段來的好。”
張須陀嘆了口氣:“楊太守說的雷霆手段,又是什麼呢?”
楊慶哈哈一笑:“就象去年樊子蓋樊尚書,討平楊玄感謀反之後,再次搜捕附逆的餘黨,那些參加過叛軍,還有領過叛軍開倉放糧的那些刁民,全部坑殺,再如同樊尚書在關中,唐國公在幷州做的那樣,把反賊俘虜全部斬殺,做成京觀,以此才能保持對叛賊的震懾,這,也是陛下所希望的。”
張須陀冷冷地說道:“楊太守可曾聽過這句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如果叛軍將士,無論首惡脅從,全部斬殺,那請問以後還會有人投降嗎?現在中原各郡縣,反賊比百姓還多,難道你要把所有佔山爲王的人全部殺光,做成京觀?楊太守,我張須陀離開山東,那裡依然可以說形勢平穩,可爲什麼關中,幷州現在還要留下這麼多的兵力彈壓,爲什麼樊子蓋和李淵的部隊不能抽調,你可想過那原因?”
楊慶的臉色一變,聲調提高了兩度:“張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說,陛下要求嚴辦反賊的命令,不正確?”
張須陀搖了搖頭:“我再強調一遍,陛下只是說首惡元兇必誅,對於脅從之人,陛下沒有說,但是從我在山東的做法,跟別的將軍在他處的做法相比,本將以爲還是我的辦法更合適一些。天下大亂已經好幾年了,其實開始之時,只是少數野心家混水摸魚,禍亂天下,可是現在打了這麼多年,一直無法徹底平定,戰火越燒越大,波及的地區越來越多,各地生產破壞,百姓村民給逼着加入賊軍,然後去搶劫更多的地區,逼得更多人無以爲生,只能落草爲寇,這種情況,是單純靠殺就能解決的嗎?”
楊慶冷笑道:“本官原以爲張將軍在齊魯之地作戰多年,斬殺消滅賊寇超過四十萬,打得長白山各路賊人無法立足,可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的婦人之仁,是不是你的那些個戰績,都是靠對賊人招安,懷柔才得來的呢?”
此言一出,舉座譁然,誰也沒有料到,楊慶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直接就是對張須陀這樣戰功赫赫的名將的侮辱,下座的秦瓊,羅士信等人無不怒目相對,滿臉通紅,如同憤怒的公牛一般,只要張須陀一聲令下,就會暴起打人了!
張須陀的神色依然平靜,他緩緩地舉起酒爵,呷了一口,輕輕地放下,淡淡地說道:“楊太守,只要能平定叛亂,不管用什麼樣的辦法,都是可以的,在山東,本將殺的人也不少,加起來也有幾十萬了,但是本將所誅殺的,都是多次反叛的人,要麼是死硬不降的賊寇,本將殺他們,於國有功,問心亦無愧!”
賈務本冷笑道:“楊太守所說的樊子蓋樊尚書,不就是因爲殺人太多,纔會給冤魂厲鬼纏身,最後索了命嗎?楊太守,善惡有報,天道循環,你作爲郡守,並非武將,沒有主動出擊平叛,卻在這裡大談如何屠殺斬俘,合適嗎?”
楊慶雙眼圓睜,眼珠子幾乎都要跳出來了:“你,你不過一個副將,竟然,竟然敢罵本官!反了,反了!”
張須陀長身而起,向着楊慶行了個軍禮:“楊太守,我的兄弟們都是戰場上浴血重生的粗人,不太會說話,而本將跟太守你的理念不同,這次我帶兵前來,有剿匪平叛之職,而太守這幾年,都是保境安民,獨守滎陽城,依我看,我們還是各司其職的好。”
楊慶身爲宗室,平時驕橫慣了,第一次有人敢這樣頂撞他,但是他轉念一想,這張須陀是來平叛的,又身兼河南十二道黜置大使,有調集中原一帶除了洛陽外各地守軍的權限,若是真跟他翻了臉,他把這滎陽的守軍全部調光,自己一個人在這孤城裡,就只能等着反賊來殺了。想到這裡,他換上了一副笑臉,連連點頭道:“張將軍所言極是,剛纔本官也是酒後失言,讓張將軍見笑了。”
張須陀使了個眼色,賈務本和秦瓊,羅士信等人強忍着怒氣,行禮退下,而張須陀則正色道:“楊太守,軍務緊急,須陀今天剛剛來此,還要視察營中的防務情況,就此別過,我軍這幾天會適應一下週邊的情況,然後偵察敵情,選擇一路賊寇主動出擊,而我軍的糧草後勤,就麻煩楊太守多多費心了。”
楊慶哈哈一笑,說道:“沒有問題,張將軍還請放心,前方的戰事,本官就不插手了,一切都有賴將軍,而後方的事情,一切包在本官身上,只是這滎陽守軍,負有守土安民之責,滎陽也是重鎮,不容有失,所以要糧草可以,要兵嘛,只怕恕難從命了。”
張須陀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您的兵,我一個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