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北,秀容川,稽胡部落聚集地。
這是一片山清水秀的草原,雲山,句注山夾於兩側,汾水,桑乾河從其東西兩側穿過,構成了這裡山林茂密間的百餘里草原,幾萬帳聚落在這裡星羅棋佈,成羣結隊的馬兒和牛羊羣穿梭其間,若不是這些馬騎士們留的髮型與那些一頭辮髮的突厥人迥異,真是會讓人產生這裡是在塞外的錯覺。
北魏末年,威震天下的爾朱榮,還有他那橫掃千軍的契胡大軍,是從這片山林間的草原走出的,而現在,爾朱部落早已不在,靜靜的桑乾河水依舊,這裡卻成了稽胡部落的集結地。
一座巨大的帳蓬,橫蓋於原野央,正是那稽胡首領劉山成的大帳,自從十幾天前圍攻離石要塞失敗後,攻城的稽胡部落多半四散而逃,然後按事先的約定,分頭繞路到這秀容川集,雖然稽胡沒什麼化,但是未慮勝先慮敗這點卻是做得很好,幾百年來,在進攻前先想着失敗時怎麼逃跑,集結這點,算是他們從南匈奴變成了稽胡部落後,仍然保存完好的一個重要原因。
劉山成是一個年近五十,鬚髮花白的威猛老者,他的臉是一道一道的刀疤,塗滿了油彩,只有眼睛裡的神光依舊,他的頭插着幾根雉雞的羽毛,高高地挺立着,顯示出作爲稽胡大酋長的威嚴。
劉子真一邊喝着竹筒裡的酒,一邊唾沫橫飛地說道:“大哥,別猶豫了,這可是好事啊,那一千匹絹帛,可是實打實的,這回您也看到了。以往官軍進剿,咱們稽胡部落打敗了,多半是給坑殺降卒,可這次李建成真的和以前的漢人官將不一樣,我看,沒有什麼惡意啊。”
劉山成冷冷地說道:“你懂個屁,漢人一向狡猾,這些年,咱們吃的虧還少嗎。次那個李世民也說降者免死的,那劉季真大頭人是聽信了他的話才投降,結果前腳進了大營,後腳給斬殺了。”
劉子真笑道:“那是因爲劉季真降而復叛啊,他以前投降了唐朝兩次,結果都反叛了,對這種人,換了誰都要殺啊。而李建成這回來幷州,是要安撫我們的,要是再把我們這些頭人,酋長們給殺了,不是會有新的頭人繼續領導部衆抵抗嘛。”
劉山成的眼光芒閃閃:“可萬一要是李建成起了殺心,把咱們所有的稽胡部落全殺了,怎麼辦?”
劉子真的臉色一變,在座的三十多個部落頭人也都紛紛色變,劉子真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吧,咱們可是有幾萬落,十幾萬人呢,哪有這麼好殺的,再說了,一旦事情不對,咱們可以跑啊,咱們有馬,跑的快,又熟悉這附近的地形,唐軍主要是步兵,可追不呢。”
劉山成搖了搖頭:“在這裡他們當然是追不,可是到平地裡幹活,那可難說了,這回主動權在我們手,我不會輕易地冒險的。”
不少頭人連連點頭稱是,劉子真有些着急,說道:“大哥,咱們這回跟着劉武周起兵失敗,然後又是圍攻離石不成,死傷慘重不說,部落也多數給打散,失去了原來的牧所,糧食成了大問題,若是不向李建成投降,那得跟他開戰,可問題是咱們現在打不過人家,等夏天一到,咱們吃啥喝啥呢?”
劉山成的嘴角抽了抽,咬了咬牙:“大不了,大不了咱們出塞回草原,到漠南去,阿史那思摩將軍還會收留我們的。”
劉子真冷笑道:“收留?那是奴役啊。大哥,咱們這些年也沒少往漠南跑,受這些突厥人的氣還少嗎。咱們過去後成了他們的奴僕,打仗要徵兵,平時要交突厥本部的人高兩倍的貢賦,草場牧區還只有最爛的,這種鳥氣,大家都不想再受了,這纔會跑回關內的,畢竟,漢人也不會把咱們真當成這樣的豬狗啊。”
劉山成嘆了口氣:“怪只怪前任的劉季真大酋長判斷失誤,跟着劉武周起事,成了唐朝的敵人,現在想投降保全也難了。但是李建成真的肯放過咱們嗎?三弟,他放你回來,會不會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呢?”
劉子真咬了咬牙:“大唐的太子親口承諾,應該不會有假,不然,不是失信於天下了嗎?楊廣無道,雁門之圍失信天下,致有亡國之禍,我想李建成不會傻到這種程度吧。”
劉山成環視帳內,只見大多數的酋長都在點頭稱是,他知道大家都已經被劉子真說動了,不可改變他們的想法,只能說道:“我看這樣吧,三弟,你先帶五千帳落的人去離石,先幫他們修繕城牆,說我們還有三萬帳的人正在收拾行裝,很快會來。如果你們那裡沒事,我們跟進,萬一李建成有什麼詭計,咱們也不至於一下子全給端了。”
劉子真哈哈一笑:“聽大哥的!”
所有的頭人們齊齊地以手按胸,鞠躬道:“聽大頭人的!”
五天後,離石要塞,城頭。
一萬多稽胡男子,正在忙忙碌碌地跑來跑去,幾百輛大車從黃土官道來來回回,從十幾裡外的採石場把一車車的石塊運來,而幾百名漢人工匠們,正在指揮着這些稽胡人把大塊的石頭,打磨成大小合適的城磚,然後再由赤着膊的胡人力士們,把這一筐筐的石頭運往城牆那些裂縫之,原本城牆的那幾道寬達丈餘的豁口,已經給填了個七七八八,快要合攏了。
另一邊的工地,護城河被加寬到了一丈左右,幾百名稽胡人正在抽乾了水的河牀裡撈來撈去,把一些石塊,城垛,甚至是屍體給撈出,清理河底的淤泥,經歷了二十天前的大戰之後,這道護城溝也要重新挖深,加寬,以作爲要塞擴建的一個重要外圍屏障。而在這幾個工地,劉子真和十幾個頭人正在熱火朝天地吆喝着,指揮着手下們賣力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