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仰天長嘯,聲如雷鳴,他前一步,緊緊地抓住了王世充的領口,幾乎要把他從地提了起來,這一幕,跟當年二人初遇之時,在那個王世充新婚的夜裡,看到王世充親手殺了自己的那個新娘(高穎派來的間諜)時,楊玄感的反應,幾乎一模一樣。
楊玄感那火熱的吐息,一下一下地噴在王世充的臉,伴隨着他胸膛的劇烈起伏,他的雙眼圓睜,遍佈血絲,幾乎要迸出眼眶,目眥欲裂:“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你答應過我,不會害密弟的!”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楊玄感,曾幾何時,這個霸王一樣的男人,已經隨着歷經的滄桑和年齡的增長,尤其是經歷了身死族滅,起兵失敗的大起大落後,已經變得沉穩,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衝動貴族少年,可是今天,他壓抑了多年的本性終於不可遏制地再次爆發了,一個結義兄弟殺了另一個,這讓他無法接受,如同一頭憤怒的公牛,恨不得要掐死麪前的王世充。
王世充嘆了口氣:“妙才,又回到你我少年時嗎,你這麼想揍我?”
楊玄感吼道:“我不僅想揍你,更想殺了你,不過,在我殺你之前,你得給我說明白了,爲什麼你要殺密弟,爲什麼你要騙我?難道,密弟的死也是你要利用的嗎,爲了要我爲你效力,對付李唐嗎?”
王世充冷冷地開口道:“我答應過你,放李密一條生路,但他賊心不死,又想回關東重新起事,我放的是一個對我無害的李密,而不是一個回頭再跟我爭奪天下的李密,所以,他必須死!”
楊玄感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的嘴脣在哆嗦着,喃喃地說道:“不,不是這樣的,他在關,他在關可以過得好好的,他一定,一定是給你陷害了,一定是,一定是你要害他,纔會,纔會這樣。”
王世充冷笑道:“他是出關的時候死的,在熊耳山小道死的!難道是我王世充派殺手進關取他性命嗎?害死李密的,不是我,也不是李淵,是他那顆不安份的心!”
楊玄感的眼前一黑,胸口一陣沉悶,張開嘴巴,“哇”地一口,吐出一口鮮血,染得王世充的衣襟胸口全是,而他的手,也頓時變得虛弱無力,鬆開了緊緊抓着王世充的領口,而他整個人,也無力地跌坐於地,再也站不起身。
王世充嘆了口氣,盤膝坐下,一如當年在反擊突厥時,靈州塞外的那個軍帳之,二人是這樣面對面地坐着,縱論天下。只是時光如白駒過隙,二十多年過去了,當年意氣風發的兩個少年,這會兒都已經是兩鬢斑白,皺紋在臉,讓人思之不免哽咽。
王世充看着楊玄感的臉,輕輕地說道:“妙才,我早說過,李密絕不是安份守已的人,當年他一樣是利用你,利用你們楊家,爲自己的家族復興作鋪墊,儘管後來他跟你也算是兄弟情深,但仍然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你父親被楊廣猜忌,被迫自殺之後,原本恨我入骨的李密突然改變了性子,跟我一起勸你起事謀反,甚至也肯跟我合作,這難道只是因爲你楊玄感的原因嗎?錯了,這是因爲我跟他的目的一樣,都是要搞亂隋朝,從而爲自己爭取奪取天下的機會!”
楊玄感喃喃地自語道:“可他畢竟是我的兄弟,我的親兄弟更親,這些年不管怎麼樣,都是他一直陪着我,在我兵敗的時候,也是他陪我到了最後,他可以利用我,可以負我,我不能不爲他報仇,不能對不起他!”
王世充的眼碧芒一閃:“正是因爲這樣,我纔在氓山之戰時放了他一馬,妙才,我不是不知道李密有多危險,也知道李密將來總會回關東繼續與我爲敵,無論是他自己願意,還是李淵的指使,都會有這一天,但是我仍然放了他,不爲別的,是爲了遵守對你的承諾,不然的話,我完全可以在氓山殺了他,亂軍之,誰會知道李密怎麼死的?你還不是隻能屈從於這個事實嗎?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先向你許諾,再放走李密,再殺他一次違諾?”
楊玄感的眼淚光閃閃:“你明明可以放他一次,爲什麼,爲什麼非要對他再下一次毒手?你不能,你不能把他趕走,或者擒獲嗎?”
王世充冷冷地說道:“妙才,你只會站在李密的角度來想你的兄弟之情,你可曾想過我的國家,我的天下?可曾想過原的百姓?我放他入關,是因爲判斷他不會對我構成威脅,可是他在李唐那裡不得志,叛唐出關,想要自立,請問李密這樣,手下數千兵馬,他這個實力如何自立?除了奪取那些歸降於我的州郡,他還有什麼本錢?”
“難道我流血犧牲,死了無數將士,好不容易奪取的天下,要還給他李密不成嗎?你楊玄感號稱最講仁義,最顧天下百姓,不知道李密這樣一出關,本來已經平靜的原將會戰事再起?到時候戰火連天,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多少男兒死於非命,多少婦孺被掠賣爲奴?這些,是你楊玄感想要的嗎?!”
楊玄感的嘴脣在哆嗦,卻是說不出話來。
王世充一躍而起,朗聲道:“我爲了不讓你傷心難過,所以隱瞞了這個事實,妙才,我可以無愧於心地告訴你,李密的死,不是我的算計,也不是我的策劃,他叛唐出關,想要奪取州郡,這是由他那顆不安份的野心所決定的,你的這個兄弟早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主宰天下的帝王,誰也不可能讓他回頭,是他死前,都一直在說王者不死,王者不死!這種人爲了一已野心,讓天下永無寧日,我除掉他,跟除掉楊廣一樣,不會有任何的愧疚和疑慮,你如果想要爲他報仇,那我現在在這裡,我的這條命,你隨時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