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熲眯着眼睛,問道:“這樣做確實可以經過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折騰,慢慢地把高句麗拖垮拖瘦,到時候只要時機成熟,再起大兵攻擊,高句麗可一戰而滅。”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眼神變得黯淡起來,“可惜聖意已決,這次我們只能倉促出兵了,行滿,對於海上夾攻,你有何主意?”
王世充的臉色微微一沉,從他的內心深處,是不願意這個時候去攻打高句麗的,總覺得過於倉促,而且自己並沒有出過海,不習水戰,到了大海上只怕還會暈船,在這個時代的航海技術還遠遠談不上發達,即使是渤海海內的風浪也是讓許多商人望而卻步,更不用說巨大的戰艦隊了,如果能讓自己選擇的話,顯然還是走陸路更靠譜一些。
想到這裡,王世充開口道:“下官主管駕部司,根據帳冊,在東萊一帶的水軍船隊現有五牙戰船四十艘,黃龍戰船一百艘,如果要渡海遠征,只有這兩種大船可以橫渡北海,從水路進攻高句麗,只是這些戰艦還都是當年柱國,現任幽州總管燕榮從海路南下進攻南陳時使用過的,早已經年久失修,這次如果要渡海遠征,只怕還要另建新戰船才行。”
高熲點了點頭:“需要新建多少?可否從南方調海船北上?我記得當年越國公平定江南時也從海路進擊過,迫使泉州叛賊王國慶投降,就是乘坐那種五牙海船,現在也不能用了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越國公平定江南也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戰船。尤其是海船。成天泡在海水裡,被海水腐蝕得厲害,因爲這些海船還要外包銅皮,以抗風浪,海水裡有鹽份,時間長了就會把這些銅皮給鏽蝕。所以這種大海船的壽命一般也只有五六年,時間再久就要散架了,我們中原很少渡海去攻擊他國。這種大海船隻有現做才行。”
高熲皺了皺眉頭:“行滿,你和高句麗的商人做生意時,沒有那些大型貨船嗎?這次從海路進攻的部隊只怕也要有個四五萬人,如此算來,能裝二百人的五牙戰船需要一百艘,能裝一百人的黃龍戰船也需要個二百艘以上才行。四五個月的時間,只怕來不及打造這麼多戰艦,還得多徵用民船纔可以。”
王世充正色道:“高句麗和我朝的海上貿易線路是要橫穿北海,冬天時海上刮西北風,夏天時刮東南風。所以往往是高句麗的商團在秋冬時節出海來我們這裡,到了春夏時分載滿貨物回去。我軍如果要渡海的話。也得選擇四五月份,若是六七月時,海上多有風暴,大軍若是碰到這種風暴,那再多的船也只能葬身海底了。”
高熲也聽說過海上風暴的厲害,他盯着王世充的眼睛:“行滿,要趕在四五月份出兵的話,你估計能造出多少條戰船,可以帶多少兵士?還可以徵調到多少商船呢?”
王世充想了想,說道:“一般來說,造一條五牙戰船,最快需要兩個月,青州沿岸的所有船工船廠同時開工的話,一個月應該可以造出二十條,五個月拼了命可以造出一百條來,可載兩萬軍士,黃龍戰船可以造出大約二百條,可載一萬六千人,只是這樣一來,軍士們沒有時間訓練了,大海不同於內地的江河,風浪起伏得厲害,如果不經過訓練,只怕難以駕馭。”
高熲的臉色微微一變:“如果是那些江南熟悉水戰的軍士呢,這次皇上主動點了以水師見長的南朝名將周羅睺,就是想起用南朝熟悉水性的老兵,節省訓練的時間。”
王世充嘆了口氣:“高僕射,您應該知道,大海上的風浪和江河裡的完全不一樣,江河裡行船不至於浪大到船翻的地步,也是以划槳爲主,而在大海中行船,風大浪急,主要得靠風帆行進,這一點上,江南的軍士未必會比青州的士兵們更適應。
以下官愚見,現在就得抓緊蒐集來往於高句麗與大隋之間的貨船,用這些船先讓集結在東萊和登州的士兵們訓練,讓他們適應大海上的風浪。同時抓緊建造新戰船,這纔是取勝之道。”
高熲笑了笑:“行滿,看來你對海路征伐高句麗,早已經做過研究了,不然怎麼會知道得如此詳細?現在如果我把造船和蒐集貨船的任務全交給你,你能在三個月內徵調到足夠多的平底大海船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這點請您寬心吧,可容納二百人的平底大海船五百艘,保證能在兩個月內徵集到,至於造艦的事情,下官也會一刻不閒地去督促的。”
高熲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那你現在就動身前往東萊,周羅睺應該會在半個月內趕到那裡,明天我也會親自赴幽州涿郡,負責調度整個徵高句麗的大軍及軍需,現在我就給你寫公文,執此公文,你可以徵調整個青州沿海的船工和船廠,開始造船,所需的材料,從木料到銅皮,再到鉚釘,需要多少就跟我要多少,我在涿郡一定會盡力先滿足你的需要。”
高熲說完後,直接就拿出一卷絹帛,打開在上面寫起正式的公函來,寫完後在上面蓋上了尚書省的大印,交到了王世充的手裡,還特地在王世充的手上拍了拍:“行滿,這次出征你也知道,困難不小,勝負難測,我等既食君祿,當盡心竭力,建功立業,水軍那裡,就拜託你和周將軍了。”
王世充也感覺到手中的這卷帛書有千斤之重,這次確實時間太緊了一些,任務比起上次寧州討伐戰要艱難得多。連一向穩如泰山的高熲這次都如此面色凝重,可見任重而道遠。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些什麼,開口道:“高僕射,還有一事,下官並不懂造船之法,只怕您還得給下官配一個巧匠,到那裡現場督造戰艦纔是。”
高熲微微一愣:“行滿,你是駕部司的,司裡有天下所有戰艦和工程兵器的圖紙,直接帶過去不就行了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茲事體大,如果有個一兩年的時間慢慢讓下官來造這些船,那一點問題也沒有,下官可以一邊學一邊督造,可現在時間緊急,下官對於造艦隻是個外行人,怕耽誤了朝廷大事,還是請高僕射舉薦一個精通工程,又懂航海的能工巧匠,與下官一同前往,由他負責戰艦的建造工作。”
高熲沒有說話,站起身,來回地踱起步來,邊走邊想,走了兩步後,雙眼突然一亮,停下了腳步,對王世充笑道:“你看著名的能工巧匠,前國子監祭酒何妥的侄子,現任太府卿,開府將軍何稠如何?”
王世充心中一動,連忙道:“何妥?就是那個在開皇十二年的時候上書皇上,說是蘇威結黨營私,害得皇上在朝堂之上當衆讓蘇威看謝晦傳,然後將其免官的老學究?”
高熲點了點頭,道:“正是此人,先說他的叔父何妥,說起這何妥,話就長了,他的祖父何細胡乃是西域胡人,早年做生意到了蜀中,定居了下來,成了鉅富。當時的蜀地還是樑國所有,後來在南樑滅亡時,蜀地被西魏攻取,而何妥也跟着父親到了大興,八歲就入了國子監,其人聰敏好學,居然以一個胡人的身份成了一代國學大師。”
王世充吃了一驚:“這人居然是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