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弩箭雨的洗禮下,只有數十匹夾在當中的馬幸運地躲過一劫,但聽着周圍的一片慘叫聲,瞬間發現周圍同伴們的坐騎被射成了一個個血肉模糊的肉團,無論是騎手還是馬都一下子精神崩潰,唯一想的事情就是逃離這該死的地獄,越遠越好,越快越好。{頂}點{小}說3w.23wx.com
騎兵衝陣,靠的就是一往無前的氣勢,靠的就是前赴後繼的勇氣,靠的就是前排騎手們不怕犧牲的意志,而這一切,在這倖存的幾十騎上都看不見了。
馬兒已經變得瘋狂,根本無視主人的前衝或者是後退的命令,也不敢再向着拒馬和明晃晃的矛尖衝鋒,而是紛紛停下了腳步。在原地開始又踢又跳,生生地把馬背上的騎士們甩了出去。
對面的谷中陷入了一陣死一樣的沉寂中,本來跟着這先頭鐵騎企圖衝開一條生路的黑色鐵流停下了,每個士兵的眼裡都寫着絕望與恐懼,千餘騎剛纔看起來還不可阻擋的鐵甲胡騎,只在一眨眼間就成了一片屍山血海。
濃霧已經散盡,每個叛軍士兵都默默地看着肚破腸流的戰馬們在地上嘶叫着,垂死的騎士們打着滾,發出聲聲不忍卒聞的慘叫聲。
這一切帶給其他人心理上的震撼遠遠超過了千餘人死亡的本身,後續的步兵和騎兵全都象是腳生了根一樣,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楊素的嘴角邊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他揮了揮手,身邊的傳令兵回頭抓起一面黃色的旗子。使勁地在空中搖了搖。
由於霧已經散了。每個人都能把帥旗這裡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不再需要用號角聲傳遞軍令。
中軍的步兵方陣中走出了數百名刀斧手,手持腰刀短劍,碰到還有一口氣的稽胡騎士們就上前一刀結果,而那些垂死掙扎的戰馬也被直接刺死,這些人一言不發,不到片刻功夫就把戰場上的活物全都清理乾淨,留下一地的人馬屍體,等着對面的谷中再次發動進攻。
楊玄感自開戰以來一直都無暇顧及正前方。遠遠撒出十餘里的偵騎們沒有任何回報,視線可及的正北方也沒有任何大部隊的行動,甚至在前方這片開闊地帶,方圓十里內都沒有超過一萬人的大軍行動所能帶來的煙塵可見。
北邊的敵軍不可能來救援了,至少在這山谷中的激戰結束前不會來,楊玄感有點嫉妒起正在驍果軍中指揮的雄闊海了,自己可沒他的福氣能殺得這麼爽。
楊玄感正在懊惱中,突然聽到谷中傳來一個暴雷般的怒吼:“幷州漢子,有種的跟我衝!”
楊玄感驚訝地發現那谷口又衝出了一隊騎兵,領頭的是一員全身上下鐵盔黑甲。騎着一匹神駿異常的披甲戰馬的大將。
由於隔得太遠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地看到來人頜下長鬚飄飄。配合着他在獵獵風中鼓起的戰袍,別有一番大將的風範。
在這員大將的身邊,緊緊圍着數百名騎兵,鐵盔鐵甲,高頭大馬,一看就是護衛主將的精銳衛隊,而在他的身後,一面高高的大旗跟着他一起迅速前進,上面寫着一個大大的“趙”字。
楊玄感知道此人一定是叛軍主帥趙子開,眼見本方已臨絕境,全軍的士氣在崩潰的邊緣,只要有一個人投降,就會象病毒一樣地感染全軍放下武器,到時候再想控制局勢也不可能了,唯有把“給我上”變成“跟我衝”,帶頭突圍,方有一線生機。
兩側的弩箭雨再一次地向着這支幾百人的叛軍隊伍傾瀉開來,可這次敵軍有了準備,所有的兩側騎士全部下馬,不追求騎兵的全速衝擊,而是護住戰馬,通過這條死亡通道。
這一招果然有效,趙子開賭的就是正面的步兵方陣沒有強弓硬弩,所有的弓箭都來自於側面,他似乎賭對了,側面的弩矢射在鐵盾上的聲音如雨打芭蕉一樣不絕於耳,但正面卻沒有一枝箭向着他們射來。
趙子開在馬上突然得意地放聲大笑,他停下了馬,轉過頭來對着後面谷口處,目不轉睛看着前方戰況的士卒們吼道:“看到沒有,本帥沒有說錯吧,他們正面沒有弓箭手,還不快上?!”
谷中的叛軍一下子回過了神來,一下子口令聲、號角聲不絕於耳,各個步騎兵隊都開始調動起來,十幾隊鐵甲鋼盾的步兵迅速地跑了出來,列於趙子開這隊騎兵的兩側,密集的盾牌前後相連,形成了一道盾牆,擁着中央的騎兵緩緩地向前。
楊素面沉如水,向着身後的傳令兵迅速地下了幾道命令,傳令兵飛快地舉起了幾面旗幟,楊玄感看到後一驚,因爲那道命令是驍果停止放箭,改爲鐵騎衝陣!
還沒等楊玄感反應過來,前排的驍果騎士們已經紛紛上馬,由於沒了長槊,騎士們紛紛掏出了近戰兵器,鋼鞭、銅錘、鐵棍、馬刀、重劍、狼牙棒,都變魔術一樣地到了騎士們的手裡。
隨着前排的隊正們的口令,左右兩側各三隊騎士,加起來兩千餘騎如怒濤一樣卷向了還在排着密集隊型,舉着盾牌,緩緩前進的叛軍陣列。
趙子開沒想到楊素還有這一手,微微一愣,還沒等他想到如何應對,驍果的鐵騎已經撞上了站在兩側的叛軍盾牌兵,由於他們都是舉着盾牌擋箭,看不到外面的情況,雖然聽到外面地動山搖,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直到驍果的鐵騎直接撞上了盾牌,他們才知道原來敵軍是在用鐵騎衝陣,這也是他們中間大多數人在這個世上最後一次有意識地思考了。
缺乏弓箭強弩,缺乏槍林槊陣,甚至缺乏拒馬鹿砦的步兵在甲騎俱裝的鐵騎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由於地形限制。給驍果騎士們衝擊的距離不過兩百多步。戰馬無法在如此短的距離中加速到全速狂奔的狀態。速度還不到平時的二分之一。
加上騎士們手上沒有長槊,全是靠着戰馬硬撞敵陣的盾牌,更是把本應一往無前,碾碎前進路上一切障礙的驍果騎士們的衝擊力降到了平時的三成都不到。
但即使如此,在這片開闊地上,驍果騎士們的鐵騎突擊仍然給沒有任何防護的行進中叛軍步兵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雖然沒再出現那種一根長槊上串了四五個人的恐怖景象,也沒有出現那種直接把人撞飛出去二十多步的壯觀畫面,但叛軍兩翼的盾牌兵仍是被衝得七倒八歪。連帶着身邊的人一起象多米諾骨牌一樣地倒下了足有五六排。
鐵甲戰馬在盡情地踩着地上可憐的步兵們,而騎士們則揮舞着手中的兵器,砍殺着身邊每一個叛軍士兵。
屠殺,一邊倒的屠殺!叛軍被衝破了陣形,人又密集地擠在一起,根本無法有效地揮動手中的兵器抵抗,空中飛舞着被刀劍砍下的殘肢斷首,帶起了一陣陣的血雨。
趙子開拼命地吼道:“快傳令,讓後面的步軍上前,長矛手刺殺這些狗孃養的驍果騎兵。他們沒有長槍!”
被擠得坐騎已經緊緊地與趙子開的坐騎親密接觸在了一起的傳令兵如夢初醒,掏出了隨身的號角。吹起了軍號,谷中迅速地奔出了數千身着皮甲,手持長槊的叛軍,惡狠狠地向着驍果騎士們奔來。
又是一陣號角聲響起,不過這回的命令是來自驍果方面的,正在砍殺的騎士們一聽到這號角,全部撥轉了馬頭,不再管眼前的殺戮對象,直接向着兩側出發時的位置奔去。
那數千名長矛手一看敵騎撤退,咬牙切齒地加快了腳步,也不再管陣型,全都跟着敵軍的馬屁股後面狂奔,有幾個膽大的一邊跑一邊在喊着:“他孃的驍果騎士也是懦夫啊,看老子來了就要溜!”
“衝上去,幹掉他們!”
“給兄弟們報仇,殺啊!”
趙子開一看驍果騎士們撤退了,先是長舒了一口氣,突然他看到了其他原地待命的驍果騎士們的動作,馬上臉色一變,兩個字脫口而出:“不好!”
撤退的驍果騎士從後方的同伴們之間的空隙而入,直接馳向了後面的空地,在那裡他們將重新整隊。
騎陣與密集的步兵方陣不一樣,騎與騎之間爲了防止衝鋒時互相撞擊和影響,往往要隔開三到四步,前騎和後騎之間也要隔開五步左右,而現在的驍果騎士們就是按這個標準的騎陣排列的,每隊四百騎,正好排成八排。
衝陣的兩千多騎左右兩翼各三隊,加起來共六隊,前後相連,形成波浪式梯次攻擊,一旦接到撤退的命令,剛纔還如拍岸怒濤般的騎士們又象迅速消退的潮水一樣,退回了本軍的後方,只留下後面越離越遠,邊跑邊罵的叛軍長矛手們在駿馬奔過後揚起的塵土中吃灰。
幾個跑得最快的叛軍從煙塵中鑽了出來,灰頭土臉,滿臉都是馬蹄揚起的塵土,甚至還濺了不少地上早已經被踩成肉泥的屍體的殘塊,暗紅色的血肉混雜着黑糊糊的泥土,把這些叛軍弄得渾身上下沒一塊乾淨的地方,只有兩隻眼睛還算明亮。
這幾個叛軍士兵衝出了這陣塵霧後,終於可以吸到幾口新鮮空氣,正當他們深吸了一口氣,準備繼續開罵的時候,卻驚奇地發現幾百具已經架好的三連發騎弩正在對着自己,而且馬上的騎士們的眼神裡透出了兇殘與死亡的味道。
隨着弩機不斷擊發的聲音,又一片黑壓壓的弩雨襲向了這些雙手持矛,身着皮甲的叛軍步兵,慘叫之聲不絕於耳,這回他們連盾牌也沒有,完全成了活靶子,不少還處在煙塵中的叛軍士卒聽到箭雨破空之聲,知道大事不好,連忙向後跑去,還沒來得及邁開腳步,後心就被射穿了幾個血洞,口中鮮血狂噴地倒下。
擠在中央的趙子開聽着四周不絕於耳的慘叫聲,心頭都在滴血,他也顧不得再吩咐傳令兵吹號角。直接高聲大叫起來:“外面的人把盾牌樹起來。讓長槊手們全進盾牌裡。快!”
不少騎兵紛紛跳下了馬,跑到一邊的屍堆裡,把那些已經給踩得各種變形的盾牌又支了起來,然後開始招呼外面的長槊手們重新撤回到這盾牌陣中。
在剛纔的那陣弩箭風暴中趴在地上躲過一劫的叛軍長槊手們,趁着對方弩箭發射的空當,一個個連滾帶爬地逃進了本方的盾牌後面,在他們現在看來,這些血跡斑斑的鐵盾纔是他們生命中最大的保障。
奔回盾後的叛軍們總算驚魂稍定。想起了自己還身處戰場,這鐵盾防得了弩箭卻防不了鐵騎的突擊,這點在剛纔的攻防回合中體現得再明顯不過,他們紛紛把長槊從盾牌邊伸出,露出兩米多長的槊杆,以抵擋敵軍騎兵可能的衝擊。
趙子開雖然在今天的戰鬥中次次落了下風,到目前爲止已經摺損了三萬多人,這片方圓不過數裡的口袋陣早已經堆滿了叛軍的屍體,但屢敗之下他還是穩定了局勢,居然用鐵盾長槍陣在側面形成了一道臨時的屏障。
一時間兩側的驍果騎士們也由於缺乏衝陣的長槊而無法再次象剛纔那樣直接衝陣。只能連續不斷地以弩箭射擊,箭頭砸在鐵盾上的聲音如過年時的爆竹聲一樣不絕於耳。好不熱鬧。
山谷中的叛軍士兵們彷彿也看到了希望,開始源源不斷地涌進這個臨時的通道中,肩並肩,人擠人,數萬叛軍士兵一下子把這數裡見方的臨時通道塞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裡面的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更別說抽出武器作戰了。
趙子開自己也幾乎被身邊的護衛們要擠成肉包子了,左邊的那個傳令兵幾乎要直接給擠得從自己的坐騎騎到趙子開的馬屁股上,急得趙子開大叫道:“傳令,後面不許亂,不許擠,兩邊的盾牌手護着長槊手向外推進,快!”
楊素看着越來越多的人擠進這個狹小的區間,嘴角邊泛起一絲冷酷的微笑,他意味深長地回過頭來看向了離自己一里有餘的楊玄感,發現自己的兒子也在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的戰場。
楊素搖了搖頭,對着身邊的傳令兵道:“傳令,弓箭手箭雨急襲,十五箭連射,後隊步軍截斷長槊,直接向敵陣中擲出,快!”
趙子開正在滿頭大汗地下令,催促着正前方和兩側的軍士們向前推進,想讓這擁擠的軍陣恢復秩序,突然他發現光線好象一下子突然變暗了。
再一看天空,黑壓壓的一片箭雨掩蓋住了太陽的光芒,呼嘯着向自己砸了下來,而前方的敵軍步兵陣線裡突然跑出了不少膀大腰圓的士兵,其中不少人光着膀子,不着甲冑,直接把一根根截成兩米左右的斷槊向着自己這裡擲了過來。
趙子開的眼前一黑,一口血幾乎要噴了出來,但他還沒來得及栽倒在馬下,兩枝箭就狠狠地射穿了他的脖子,他剛要張嘴,一枝箭又從還沒完全張開的嘴裡直接鑽了進去。
楊素站在高臺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的一片修羅地獄,他喃喃地道:“趙子開,你不是說我沒有弓箭手嗎,我就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步兵箭雨襲。”
由於叛軍的中央陣線擠了太多的人,即使手上有盾牌的人也根本無法抽出盾牌護頭。
一片片的箭雨和斷槊呼嘯而至,圈中的叛軍如同被颱風吹過的麥田一樣,成片成片地倒下,就連兩側的盾牌手們也有許多直接舍了兩側的防護,把盾牌又舉過頭頂,企圖撐起一片安全的天空。
站在驍果隊最前方的雄闊海一看這情景,哈哈一笑,也不待楊素髮令,直接擡起了手,又狠狠地切了下去,吼道:“連弩齊射!”
空中的箭雨,兩側的連弩,正面的斷槊,一波接一波的打擊,殘酷得令人髮指,血腥得讓人不忍直視。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密集地聚在一起的三四萬人已經多數中箭倒地,許多人身上都被射得跟刺蝟一樣,插滿了羽箭,而沒死的人則也幾乎個個帶傷,抱着被射中的地方滿地打滾,呻吟着,慘叫着。
楊玄感雖然久經沙場,但對這樣的慘狀仍然是震憾不已,神情凝重,緊緊地閉着嘴,一句話也不說。
遠處的楊素則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呼嘯的山風吹着他的三綹長髯,配合着他臉上的殺氣,更是顯出一軍主帥殺伐決斷的強大氣場。
楊素轉過頭來,對着傳令兵沉聲道:“步騎向前,長槊開道,弓弩壓陣,威逼谷中敵軍,讓其放仗!”
楊素的命令隨着號角和旗幟清楚明白地傳達到了每個隊正,而這些隊正們則迅速地把這些命令轉化爲自己嘴裡的口令,步兵方陣開始動起來,兩側的驍果鐵騎也開始動起來。
剛纔還在向前方一根根地擲着斷槊的赤膊壯漢們,現在開始轉而把擺在方陣面前,原準備應付敵軍突擊的拒馬和鹿砦搬開,而步兵方陣則頂着盾牌,架着長槊,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堅定而有力地向前行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