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的嘴角微微地向上翹:“王世充,你作爲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從你的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你還配當一個大隋的司法高官嗎?你這樣縱容元弘嗣之流去搜刮百姓,眼裡還有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正色道:“陛下,這天下全是您的,而爲您治理天下的,不是那些平頭百姓,而是元弘嗣這樣的世家大族,這點,還請陛下明察!”
楊廣咬了咬牙,沉聲道:“你說清楚點。(”
王世充擡起頭,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先皇即位之初,剛從北周的宇文氏手中奪得了政權,爲安天下民心,讓高熲實行了均田令,嚴格地限制了各級官員手中所佔的土地與奴僕數量,把這些土地分給了每個普通百姓,成年丁男一人每八十畝露田,二十畝永業田,女子減半。靠了這道法令,大隋的國力迅速增強,也正是因此,才能北退突厥,南滅陳國,成就先皇的赫赫功名。”
聽到王世充這樣稱讚楊堅和高熲,楊廣的心裡很不爽,但也只能點了點頭:“不錯,我大隋的國力,比起北周末年,增強何止十倍,這都是靠了先皇的英明神武,但那個均田令就是爲了保護百姓的,這元弘嗣身爲官員,卻壓榨百姓,貪污公款,難道也是先皇制定的律令?”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挑,說道:“剛纔微臣只說了一半,先皇的一系列愛民惠政,確實是大隋強盛的根本原因,可是陛下應該想想,爲何那些世家大族,高官權貴們,會這麼心甘情願地把自己家的田地拿出,部曲奴僕解散,去遵守這個均田令呢?”
楊廣的嘴角勾了勾:“那是因爲先皇上承天意,乃天命之人。即使強大如尉遲迥,也被先皇所擊滅,普天之下,又有誰敢違背先皇的意志呢?”
王世充緊跟着說道:“陛下說得好。那麼,請問先皇又是靠了什麼打敗尉遲迥的呢?”
楊廣想了想,說道:“自是靠了關隴軍功世家們的忠心與擁戴,就跟朕初登基時一樣,當時楊諒也想據幷州作亂。是楊素爲首的關隴將領,領兵出征,擊滅了反賊。”
王世充微微一笑:“這就是了,陛下父子兩代君王都遇到了心懷不軌的反賊掀起聲勢極大的叛亂,但靠了關隴集團的鼎力相助,才順利地消滅了叛軍,這些關隴集團爲何要如此擁戴兩代至尊呢?如果按陛下剛纔所說的那樣,奪了他們的土地,解散了他們的家丁部曲,那他們又怎麼會這樣忠誠呢?”
楊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我大隋開國以來,對於這些關隴將領世家,確實可謂恩寵無以復加,不僅允許其保留私兵部曲,而且對其歷次出征的賞賜也是極多,遠遠超過了他們的品級所應占有的田地與奴僕,就是爲了換來他們這些軍人的忠誠。這麼說來,國法是默許他們可以貪污**,欺壓百姓了?”
王世充平靜地說道:“也不全是,這種事情不能寫進國法裡。但是人家既然是大隋的武力支柱,就不可能以平常的法令處置,他們到了地方上,會趁機搜刮。但只要不是程度太厲害,弄得天怒人怨,所轄之地變民四起,往往先皇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實在鬧得不行,給御史彈劾了。也往往是法外開恩,將其去職了事。除非象虞慶則,王世積,燕榮這些人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的時候,陛下才會果斷收回其兵權,將之誅殺。”
楊廣笑道:“王愛卿,你對這治國之道也頗有研究啊,那你說這元弘嗣才能一般,手段卻是殘暴不仁,這樣的官員,朕應該罷免纔是,關隴世家子弟裡,也應該有比他更優秀的人才,爲什麼非要用這個傢伙擔此重任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這正是陛下的用人之術了,元弘嗣手段酷暴,爲人貪婪,是個十足的大貪官,把柄就在陛下手中,只要派御史一查,按國法必是死罪,但其人也深知這一點,所以陛下如果特命他欽辦的事情,他是一定會全力完成的,爲此他可以不顧百姓死活,拼命壓榨,等到事情完成之後,要平民憤的話,只需要派御史調查他在幽州的罪行,將之免官流放,這樣陛下即可高枕無憂矣!”
楊廣哈哈一笑:“王愛卿所言,深合朕意,好,此事就按你說的辦,朕即刻傳旨,詔幽州總管元弘嗣,前往齊郡萊州,約期十個月內,造巨形海鰍大船三百艘。”
王世充恭聲道:“陛下聖明。”
楊廣下完令後,看着王世充,笑道:“王愛卿,你這深夜入宮,不止是這一件事吧,這回遠征高句麗,你是不是也想謀一個大將之職呢?”
王世充笑着搖了搖頭:“微臣不敢,這回出征,乃是我華夏千年以來未曾有過的壯舉,多少關隴大將,都託關係,找門路要在這次大戰中建功立業,王某商人之子,現在已經官至三品,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楊廣有些意外:“哦,王愛卿當真不想出徵嗎?那你想做什麼?”
王世充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微臣以爲,大軍出征於前,後方必須要安定,要保證陛下的百萬大軍在前線無後顧之憂,纔是微臣所應該盡的職責。”
楊廣哈哈一笑:“怎麼,王愛卿是想負責後勤,轉運錢糧兵馬?”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閃,搖了搖頭:“不,微臣已經聽說了,這回陛下留唐國公李淵在懷遠鎮,督辦徵高句麗大軍的一應糧草,戰馬,軍械,戎車。唐國公才能卓絕,必能勝任,微臣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楊廣輕輕地“哦”了一聲:“那你想要做什麼?除了這些,還有什麼讓朕後方不穩的事情嗎?”
王世充輕輕地說道:“有,就是那些心中對陛下不滿,想要趁着陛下遠征,在後方藉機生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