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深澤方面有消息傳來!”
“哦!”
高暢從書案上堆積如山的文牘探出頭來,雖然,他奉行的是放權政策,若非太大的事情,內政之事皆交由政事堂以及各部官員處理,不過,由於他前些日子一直在前線指揮作戰,這些天累積起來的公事着實不少。
連續兩天,幾乎不眠不休地和那些文牘作戰之後,案頭上的文卷才逐漸減少,在他看來,今天再加一個夜班就能全部解決了。
崔安瀾躬着身,畢恭畢敬地將一封未開封的公文送到高暢的書案上。
前段時間,監察司和敵情司正式分家,情報雖然仍然在共享,行事卻各行其是,監察司的主官是白斯文,敵情司的主官正是崔安瀾,至於原本一直參加情報工作的蓮花,她退出了一般的情報工作,被高暢任命爲金城宮的女官首領,至於她那裡是不是還掌握着一隻秘密行動部隊,就不是崔安瀾和白斯文所能瞭解的啦!
崔安瀾將公文放在案頭上,往後稍稍退了一步,神態恭謹地彎着腰。
能夠擔任敵情司的主官,崔安瀾非常滿意,跟隨高暢之後,他做秘密工作已經一年有餘了,從當初情報機關的一窮二白到如今的枝椏茂密,他一路見證着走了過來,他覺得以自己的性情和能力,是無法統率大軍作戰的,而躲在幕後玩一些陰謀詭計,耍一些小花招卻非常適合自己,從表面上看,敵情司的主官只不過是區區三品,然而,只有很少人才知道,就是這區區三品卻掌握着那些一品大員纔可以擁有的能量,敵情司還不算什麼,畢竟是對外的,若是監察司的主官,就連那些一品大員也曲意結交,誰都害怕被監察機構抓住自己的小辮子,然後偷偷上報給高暢。
不過,崔安瀾也知道,不管是他還是白斯文,他們的權力都來自於高暢,他們就是高暢的一條狗,高暢叫他們做什麼就得做什麼,要他們往東就不能往西,要他們抓狗就不能抓雞,只要他們保持着忠心,手上的權力就不會失去,當然,按照崔安瀾的理解,他們必須還要勝任自己的工作,否則,頭上的那頂官帽也戴不怎麼穩妥。
“打開,給我念念!”
高暢活動了一下脖子,瞧了案頭上的公文,對崔安瀾說道。
像李靖這樣獨領一軍又駐紮在外地的將軍,他通過敵情司的渠道傳來的密函若是寫的絕密字樣,就連崔安瀾也沒有資格事先打開來看,只能在收到這樣的密函之際,第一時間將他送到高暢面前,這也是他的工作內容之一。
這封從深澤來的密報上面就打着絕密字樣的火漆,故而,崔安瀾一收到密報,就立刻要求覲見,將密報送上高暢的案頭。
聽到高暢讓他打開公文,崔安瀾大喜,這證明高暢並未將他視爲外人,就連這些絕密文件也不瞞着自己。
他拿起公文,手微微顫抖着,將文件封口上的火漆撕掉,把一張寫滿字的紙條取了出來,然後,大聲念道。
紙條上的字不多,崔安瀾很快就念完了,唸完紙條之後,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顯得分外難看,紙條上的內容讓他頗爲心驚,以致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字不多,字條上的內容也很簡單,李靖在密信上說,博陵崔家暗中派了使者前來輸誠,若是下一步高暢軍從深澤北上攻打博陵郡城,崔家願意在暗中相助,幫助高暢軍取下城池,唯一的條件就是希望高暢軍佔據博陵郡之後,能夠保境安民,約束士卒不要滋擾鄉鄰。
李靖認爲博陵崔的條件並不過分,少一些戰鬥,士卒也就少一些犧牲,因此,他懇請高暢答應博陵崔家的條件。
何況,博陵崔也算是關東豪門,聲譽響遍四海,若是博陵崔能夠投誠,有了博陵崔和清河崔這樣的榜樣,其餘的那些關東門閥自然會與之呼應,這樣的話,高暢軍每到一地,受到的阻礙和抵抗自然會少了許多,有了那些門閥的投誠,夏國這個剛剛成立的政權也就不會缺乏士子參政了,畢竟,治理天下還是要靠那些士大夫,大字不識一個的流民們是無法管理好地方政務的。
高暢聽罷之後,沉吟片刻,他擡起頭,瞧了站在身旁的崔安瀾一眼,此時的崔安瀾面色蒼白,身子在不由自主地顫抖着,高暢知道崔安瀾爲何會如此,崔安瀾在害怕高暢做出某種決定。
崔安瀾也算是博陵崔的人,如果家奴也算的話。
崔安瀾是從崔家逃出來的,他和崔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跟隨高暢,一方
謀求榮華富貴,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向崔家報仇,但是暢答應崔家的輸誠,自己這個仇就比較難報了,可是,不管怎麼樣,高暢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啊!
由於心生絕望,所以他無法控制自己。
“你怎麼看?覺得如何?”
高暢的聲音在崔安瀾耳邊輕描淡寫地響起。
崔安瀾擡起頭,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牙齒上下撞擊,好半天方纔沒有使自己的舌頭被咬住,他握緊雙拳,顫聲說道。
“依小的看來,此事利大於弊,該準!”
話音出口,他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這回答並非出自他的本心,然而,作爲高暢的一條狗,他必須爲主人的利益做想,只要保持一顆忠心,纔會得到更多,若是不能,不要說報仇,一切也都會失去。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的心彷彿在滴血一般唸叨着這句話。
“我記得,你和崔家是有深仇大恨的,你好像是從崔家逃出來的!”
高暢冷冷地看着他。
“是!”
崔安瀾應了一聲,低下頭,聲音略略有些沙啞。
“小的是和崔家有血海深仇,但是,爲了殿下的大業,小的這點仇恨就是不報也算不得什麼?答應崔家投誠對夏王殿下的大業利大於弊,小的沒有理由反對!”
“很好!”
高暢笑着點了點頭。
“你若真的沒有被仇恨遮住眼睛,日後,位當不止於此啊!”
崔安瀾大聲說道。
“殿下謬讚了!”
他停頓片刻,然後擡頭注視着高暢。
“小的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說吧!”
高暢揮了揮手。
“如此,小的僭越了!”
崔安瀾抱了抱拳,然後說道。
“像崔家這樣的高門世家,之所以選擇投誠,只不過是迫於形勢而已,他們是不會真心爲殿下您效命的,這些世家門閥的眼睛都是高高向上的,他們根本看不起我們這些流民武裝,我們這些人,在他們眼中只是草寇六賊而已,若有形勢不對,他們轉身就會背叛,所以,還請殿下不要太相信他們,應該對他們有所防備!這並非小的爲了一己私怨中傷崔家,還請殿下明察。”
“嗯!”
高暢點點頭。
“我知道,在大隋沒有統一天下前的數百年亂世之中,這些門閥世家爲了生存,什麼下三爛的事情都做過,一句話,兵來從兵,賊來從賊,只要不損害到門閥的根本利益,就算當權者要他們當狗他們也願意,所以,我不會將一切都寄託在門閥世家的效命之上!”
高暢站起身,走到崔安瀾身前,崔安瀾低下頭,彎下了腰。
“只不過,現在我們需要他們,爲了儘快一統河北,然後與天下羣豪爭奪天下,我們需要他們,不僅需要他們不在後面拖後腿,也需要他們的錢糧,現在,是暫時和他們相互妥協的局面,畢竟,合則兩利,他們也不希望關西的那些門閥世家取得主動權,騎在自己的頭上吧,待本王奪取天下之後,自然會好好地收拾他們,呵呵!”
崔安瀾隨聲附和着笑了起來,高暢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會同意李靖的意見,接受崔家的投誠,暫時,我不准你去對付崔家,不過,那個害你的主要仇人,我倒是准許你暗地裡動手對付他,只是,只能是暗地裡,千萬不能把事情鬧大,弄得人人皆知,否則!”
高暢嘿嘿地笑了兩聲,手掌微微加重了力道。
崔安瀾大喜過望,撲嗵一聲跪倒在高暢面前。
他原本已經不指望現在報仇了,如今,高暢卻准許他報仇,雖然不准他對崔健全面動手,然而,只要他能幹掉那個害他失去至愛的崔無庸,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多謝殿下,請殿下放心,卑職一定會非常小心,不讓任何人抓到把柄!”
有敵情司的強大力量,有高暢在後面撐腰,對付一個小小的崔無庸也要失風的話,若真是如此,崔安瀾認爲自己乾脆自殺算了。
“好吧,你下去吧,先擬定一個行動計劃給我,我看可行不可行再說!”
“是!”
崔安瀾向高暢磕了個響頭,然後起身退了出去。
高暢嘆了嘆氣,目光落在那些文牘上面,他搖搖頭,回到書案後面,重新開始和文牘奮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