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劉嬤嬤側臉靠在枕頭上,看着容淑藍怔怔流淚,渾濁的眸光因爲淚水的清洗而恢復了些許神采。
沈瀚默不作聲起身,給容淑藍讓開了位置,站到了牀尾處,卻垂着眸子,沒有轉頭看她。
容淑藍眼裡壓根看不見這個男人,一個箭步上前,握住劉嬤嬤伸向她的雙手,蹲在牀邊,柔聲笑道:“嬤嬤,我回來了。”
“小姐!真的是小姐!”劉嬤嬤緊緊拉着她的手,眼淚一顆一顆掉了下來。
劉嬤嬤一邊流淚一邊說:“小姐,我以爲死之前見不到您了!嗚……正想着到了地下,該怎麼跟夫人交代呢!嗚嗚,您回來了,真好,嗚……”
容淑藍佯怒道:“胡說!嬤嬤一定會長命百歲,還有大把的時間好活,怎麼會死?以後再說這樣的混話,我真的要生氣了!”
看着容淑藍年輕而美麗的面孔,劉嬤嬤哭着哭着又笑了,一個勁兒地搖頭:“不說不說,我再也不說了,我要活下去,我還要替小姐照看小少爺小小姐呢!”
容淑藍暗地裡翻了個白眼,這會卻不想跟劉嬤嬤頂嘴,轉頭端起牀前小几上的湯碗,低頭聞了聞,一股苦澀的味道迎面撲來,她嫌棄地放下,正想潑掉,不料劉嬤嬤用力握住她的手。
“小姐,湯藥給我,我喝!”
容淑藍朝劉嬤嬤笑笑,掙脫她的手,隨手就把湯藥給潑了出去。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那碗黑漆漆的湯藥就潑在了沈瀚不遠處的腳下,幾滴湯藥飛濺起來,落在他月白色的絨面布鞋上,落下幾點淺褐色的斑點。
沈瀚眉眼都不動,彷彿完全沒有發現容淑藍的挑釁。
劉嬤嬤被容淑藍擋住了視線也沒看見,只一臉的可惜,“哎呀!小姐您怎麼把湯藥倒了?這可是姑爺命人熬給我補身子的!”
容淑藍眼皮抖了抖,強忍住沒有翻白眼。
有句俗話果然說得沒錯:女人心海底針。剛纔怎麼勸都不願意喝,這會卻心疼起來了……
牡丹飛快地瞄了眼沈瀚,又瞟了瞟容淑藍,轉頭對劉嬤嬤道:“嬤嬤,藍藍姐都回來了,你還怕養不好身子?她不叫你喝你就不喝!”
“也對,也對!我聽小姐的!”劉嬤嬤立即眉開眼笑起來,姑爺要拉攏,但是小姐在她心裡還是最重要的!
牡丹上前,彎腰替劉嬤嬤整理牀鋪,親自服侍她躺好,暗暗給她使了個眼色道:“那你就快點歇息吧。熬了大半個月,得好好歇一段時間,把身子給補養回來!”
“對對對,我累了,我要睡覺。小姐——”
“你困了就睡吧,明日我再來看你。”容淑藍看得出來劉嬤嬤就快熬不住了,臉上疲倦至極。
得到容淑藍的首肯,劉嬤嬤閉上眼睛,說睡就睡,轉眼間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牡丹捂着嘴巴打起了哈欠,聲音嬌嬌柔柔道:“藍藍姐,這幾天我都沒睡好,我先回房睡覺了。明天再聊——”
不等容淑藍應答,扭着小蠻腰走出了房間。
到現在,如果容淑藍還不知道兩人打的什麼主意,那她就是笨到家了!
容淑藍完全當不遠處的沈瀚是透明人,一個招呼都不打,轉身就朝門外大步走去。
一直像雕塑般沒有動彈的沈瀚,這會動作忽然利索起來。跟着容淑藍出了房門,不遠不近,在距離她五六步左右,尾隨着她。
無論容淑藍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卻不說話。
容淑藍出了沈府,走了兩條街,後邊的人還像尾巴似地甩不掉,她的耐心沒了,猛然定住腳步,冷着臉轉過身,不料沈瀚腳步不停,直接就朝她身上撞了過來。
容淑藍嚇了一大跳,剛退了一步,被沈瀚長臂一撈,給拉住了。
“你幹嘛?你放手!”容淑藍怒視沈瀚。忽然發現在面對沈瀚的時候,她的耐心總是很少,脾氣卻來得特別的快。
她跟眼前這個男人,天生八字不合。
沈瀚只是握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聲音微微沙啞:“我想知道,你爲什麼不肯原諒我。”
容淑藍張了張嘴,就發現之前一直沿用的藉口,在這一刻全都失去了理由。
是啊,父親尚在人世,母親的死跟他也沒有直接關係,且他也表示出了歉意以及求和的態度,甚至連乳母和表妹都站在他那邊,那麼,她還有什麼理由拒絕他?
可是,她偏偏不甘願讓這些不屬於她的束縛將自己捆綁住,接受這個男人作爲自己丈夫的身份,讓他走進自己的生命中並逐漸主宰自己的人生。
不,不行!
容淑藍擡起眸子,迎上沈瀚的視線,認真地答道:“我不是不能原諒你,而是沒辦法強迫自己接受你。”
容淑藍知道這句話有點重,但是她不得不說。原身已經死了,如果她沒有穿越,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另外一個容淑藍,或許,她已經原諒他了。
可惜,她不是她。她不願意,誰也無法強迫她。
沈瀚卻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本來就蒼白的臉變得滲人的慘白。
“阿藍,你終於,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他的雙眼像黑洞一樣,涌動着無盡的漩渦。握着她手腕的大手,越收越緊。
“可是,這輩子,我都沒有辦法放開你的手。從你嫁給我那天開始,你註定只能是我沈瀚的女人,無論你願意不願意!”
沈瀚的聲音,從低沉沙啞到微微透出狠戾。
容淑藍感覺箍着自己的大手像鐵鉗一樣,力道之大,像要把她的手腕直接擰斷。
然而此刻,她卻不願意表現出軟弱的姿態,強忍着手腕上的劇痛,直直看進他噬人的眼眸深處,毫不妥協,無畏無懼道:“我不願意,誰也無法強迫我!”
出乎意料地,沈瀚並沒有與她糾結這個話題,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子裡洶涌的情愫如潮水般緩緩褪去,最終恢復平靜無波。
他倏然鬆開她的手,看着她飛快地轉身離去,彷彿在他身邊多呆一會,都會令她難以忍受一般。
沈瀚定定地站着,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直到清晨第一縷陽光打在他的身上,給他僵硬的身體蒙上一層暖融融的金光,他才微微抖了抖垂在腿邊的手,緩緩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