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辛絡辛琢明顯聽到了自己下巴落地的聲音,辛絝懶洋洋地挑了挑眉:“我說,這本《錦衣袖斷》是你家二姐寫的。”
“二姐你逗我!”
“二姐你欺負我讀書少!”
在辛絡辛琢此起彼伏的質疑聲中,辛絝把書往炕上一丟,書裡的橋段信手拈來便給二人道了個活色生香栩栩如生。辛絡辛琢聽得入神,甚至覺得比自己看書更要生動,到最後辛絡仍是有些不信,隨意翻開書來挑着橋段便問:“慈恩寺里老主持對雲二爺說了什麼?”
“小世子,何必再纏着老衲的弟子釋然,你的命定之人,就在定國侯府中。”
“楚公子的妹妹嫁給雲二爺的那天晚上雲二爺喝了多少酒?”
“七罈女兒紅,十碗梨花釀,賓客所敬不下三百杯,二爺一一飲盡,醉如爛泥,楚家小姐空守洞房花燭。”
“雲二爺不離身的物件是?”
“泥金扇。”
“爲什麼從不離身?”
“那是楚公子贈與他的物件,二爺珍愛如寶。”
提的問辛絝都從善如流地答了上來,辛絡把書一扔,往辛絝懷裡撲去,冒着星星眼擡頭看辛絝:“二姐!這真是你寫的?”
辛絝榮辱不驚地點點頭。
辛琢也從炕上爬了過來,腿翹着,褲腿便滑了下來,露出兩條白生生的小腿在空中盪來盪去,歡呼道:“二姐你真是神了!”
淡定的辛絝把書拿在手中,看了眼兩眼放光的辛絡,問道:“這本書最近是一直都在燕子這裡對吧?”
見二人猛點頭,辛絝又問:“你剛纔翻書時候就沒有發現什麼?”
“發現什麼?”辛絡仔細回想了一下,覺得並沒有什麼異樣,便搖了搖頭,被辛絝以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回視,辛絝繼續道:“你就沒有發現這書裡缺了什麼?”
“啊?”
辛絝將書翻得嘩啦啦作響,停在了一頁上,指着書縫對二人問:“這裡原來有什麼你們都不記得了?”
辛絡搖頭,辛琢想了會兒,然後驚呼道:“這裡原來有一張雲二爺的畫像!”
“答對。”辛絝滿意地看了眼辛琢,辛琢驕傲地揚了揚下頜,並對辛絡扮了個鬼臉,辛絡有些不太服氣地哼了一聲,又看辛絝繼續翻着書冊,一本翻完後,辛絝又問她們:“這回發現有什麼不對了吧?”
辛絡第一時間舉手,辛絝點了點她的鼻尖,道:“辛絡同學,請回答。”
“這書裡與雲二爺有關的畫像都被撕下來了!”
“回答正確。”
辛絡放下手來,挑釁地向辛琢看了一眼,辛琢冷哼一聲,別過臉去不理她。
不顧二人的這種日常鬥氣,辛絝敲了敲書本,模樣活似私塾裡的夫子,對她二人說道:“一本書裡有關雲二爺的畫像都被撕了,連帶她近來的反常舉止,你們倆除了鬥氣就不能聯想到別的什麼嗎?”
“二姐你是說……”
“讓燕子動了心的人是……”
“雲二爺?!”
辛絝欣然點頭。
“不會吧!”這次的反應更勝過之前得知辛絝寫小說,辛絡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頭搖得似撥浪鼓般:“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是呀,”辛琢在一旁接道,“燕子怎麼會認識雲二爺,她和雲二爺根本就是打不着邊兒的存在啊,更何況,雲二爺不是個斷袖嗎?都有楚公子了,燕子怎麼會喜歡上一個斷袖?”
辛絡不住地點頭,難得地同意了辛琢的話,辛絝把書一卷在她二人頭頂一敲一個準,疼得辛絡辛琢捂着頭淚眼汪汪地嚷:“二姐!你幹嘛呀!”
“把你們腦子裡的豆腐渣都給打散,反正白長了不頂用,”辛絝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兩個不成器的妹妹,又敲了辛琢頭頂一下,“我寫雲二爺和楚公子是斷袖,他們倆就是斷袖了?多大人了都,小說是什麼,裡面寫的東西都能當真嗎?”
辛絡癟了癟嘴,覺得想不出合適的話來反駁,便覷了眼辛琢。辛琢爲了避免再被辛絝打,已退開了去,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看着辛絝手中捲成一團的書冊,生怕辛絝又招呼她腦門一下。
將她倆逗夠了,辛絝聳了聳肩,才道:“其實是我半夜醒來時候聽到了燕子說的夢話。”
想起那夜辛絝內心就有些繃不住想笑,她不過是起夜回來,趿拉着鞋子走過辛燕面前時聽她在嘟囔着什麼,想起進來這小五實在是反常得很,作爲姐姐應該關心一下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說不準便能從她的夢話中窺得一二,這麼想着,辛絝便決定前去聽一聽自家小妹講的是什麼。
她坐上了炕,辛燕的聲音很小,她只能俯下/身去貼近了她才能聽得到,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辛絝從辛燕的呢喃中分辨出了一個爛熟於心的名字——
雲懷遠。
雲懷遠?!
這不是她當年年少輕狂時候杜撰的斷袖小說裡的那個世子嗎?燕子怎麼在念叨這個名字?難道那本小說被燕子看到了?
辛絝心裡很忐忑,畢竟那時自己的文筆還是比較青澀,那本錦衣袖斷在她現在看來實在是不忍直視,但不知爲何卻風靡一時爭相傳閱,還引起了雲楚兩家人對流言蜚語的極力鎮壓。
聽說雲家花了大價錢想要找到這本書的撰寫者,但苦尋無果,辛絝聽到這個消息時竟有些感謝那個買斷了她手稿的黑心商人,要不是他的黑心,指不定她也被雲家鎮壓了。
辛絡辛琢在一旁睡得死豬一般,辛絝以誘哄的語氣在辛燕耳邊輕聲問道:“雲懷遠怎麼了?”
靜謐的夜裡,辛燕的聲音軟軟糯糯地:“他壞……”
壞?辛絝想了想,不對啊,自己寫的小說裡雲懷遠可是個忠犬,哪裡能和壞沾上邊,便又問道:“他哪裡壞了?”
“他……他欺負我……”
有料!
辛絝頓時睡意全無,耐着聲音,溫柔地繼續進行着八卦的挖掘:“他怎麼欺負你了?”
“他明明說了我是……結果卻……不是好人……不正經……像秀才……流氓……一個流氓……”
辛燕的呢喃粘連着倦意,辛絝只能隱約分辨出她在說什麼,細細品味了一下,辛絝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辛燕在現實中遇到雲懷遠了且對雲懷遠動心了,但云懷遠似乎沒有對辛燕動心,所以造成了辛燕這幾天的反常。
聽辛絝講完了辛燕的夢話,以及辛絝如何從睡得迷迷糊糊的辛燕口中套出辛燕喜歡雲懷遠的完整過程後,辛絡辛琢簡直對自家二姐頂禮膜拜,又開始纏着問她怎麼寫出錦衣袖斷的,辛絝輕描淡寫地掠過後,辛絡突然問道:“二姐,錦衣袖斷那麼火,那你豈不是賺了很多?”
辛絝嘴角抽了抽,明顯是被提及傷心事的模樣,她有些沉痛地說道:“當時年紀小,被黑心商人坑了,那一疊的書稿便只給了我一兩銀子,後來我去找他他便說已經買斷了我的書稿,自此以後那書稿就是他的了,與我再無關係。我用那五十個銅板請你倆還有燕子吃了次雲桂齋的藕糕,你們忘了?”
辛絡辛琢想起了那次的藕糕,突然覺得那個藕糕吃得實在是有些昂貴。
*
等辛燕邁過心裡的這道坎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她神色懨懨地揹着滿簍的山花來到小東街,街上依然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王大娘的黑暗料理包子又上升到了新的臺階,她拿着王大娘硬塞給她的紅豆海帶豌豆包,哭笑不得地咬了一口。
大概嘗不出什麼奇怪的味道,這麼想着,辛燕又咬了一口。
她最近吃什麼都味同嚼蠟一般,趙半仙的布幡依舊帶着發黴氣味,他拈着鬍鬚笑眯眯看着半個月未見的辛燕:“小西施,怎麼這麼久都沒看見你了呀?”
“病了呢。”辛燕咬着包子回答道。
“哎,怎麼這麼不小心?”趙半仙將布幡往桌上一搭,便過來捉起辛燕的手腕要替她診脈,辛燕吃吃地笑:“半仙叔叔,你還會診脈呢?”
“貧道最開始是一名行走江湖的醫者,無奈看過太多生死,嘆息生死有命,無力迴天,所以看破紅塵窺測天機,”趙半仙說得一本正經,辛燕笑得眉眼彎彎,看的趙半仙神色一赧,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可疑的紅暈,“小姑娘不要瞧不起貧道,貧道年輕時可以文能提筆控……咦?”
趙半仙正說着,只覺得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看向辛燕手中的包子,問道:“小西施,你手裡的包子是什麼餡的?”
“哦這個?”辛燕把包子遞到趙半仙面前,笑吟吟道,“紅豆海帶豌豆餡的,半仙叔叔你要嚐嚐嗎?”
“呃……”趙半仙往後退一步,搖頭擺手,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辛燕:“這能吃?”
“還行吧。”說着,辛燕又咬了一口。
趙半仙背過身去猛吸了一口氣,然後坐回了自己的攤子前,辛燕歪着頭吃完了包子,粉嫩嫩的舌尖探出舔了舔嘴角,想了很久,終於開口問道:“半仙叔叔,那天的那個公子,後來有來過這裡嗎?”
她還是想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