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現任“海之總督”的求救,盧米安一點也不意外。
他擡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用因蒂斯語道:“你在說什麼?“
“我只聽懂了‘幫助’這個單詞。”
假扮成女性的現任“海之總督”一下傻眼,似乎沒有想到雙方之間還有語言障礙。
他費盡心思,冒着危險,跑到這條街來等路易.貝里,卻聽不懂對方說的話,也沒法將自己請求的內容傳遞出去!
盧米安維持着不懂高原語的人設,不慌不忙地拿出暗紅色吸水鋼筆和一疊便籤紙,遞了過去:“把你想說的都寫下來,我找人翻譯。”
他這次依舊用的是因蒂斯語,但有拿鋼筆比劃書寫的姿勢,以此告訴對方該怎麼做。
如果這“海之總督”還是一個文盲,根本不會寫高原語,那就麻煩了……只能強行用個別單詞和肢體語言交流?我可不想現在就暴露我會高原語….….盧米安不無擔憂地想着。
不管是因蒂斯,還是費內波特,文盲的數量都不少。
那“海之總督”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大冒險家路易.貝里的意思,他拿過吸水鋼筆和便籤紙,開始刷刷書寫。
盧米安表情平靜地注視着,雖然處在對面,但靠着“獵人”的視力和空間想象能力,還是較爲輕鬆地看清楚了對方寫的是什麼:“請你幫幫我,將我救出桑塔港!
“我不是真正的‘海之總督’!”
不是真正的“海之總督”……….盧米安控制住了挑眉毛的衝動,也未直接提問,就像根本沒有讀懂那些單詞一樣保持着注視的姿態。
他想看看現任“海之總督”還會寫點什麼,然後再考慮怎麼提問。
那位女裝的男性停頓了兩秒,又繼續寫道:“真正的‘海之總督’在去年的祈海儀式裡就死掉了。”
死了?真正的“海之總督”在祈海儀式上就死了?看到這裡,盧米安心底忽然涌現出巨大的喜悅。
終於看見“愚人節”那幾位核心成員的尾巴了!
他們去年那場惡作劇的結果之一就是預定的“海之總督”沒能成功舉行祈海儀式,遭受超凡力量的反噬,失去了生命!
這也與索洛旅館老闆奧塔.紀堯姆那個在政府部門當小職員的兒子透露的海難增加、魚獲減少、貿易不順等情況吻合。
假“海之總督”運筆飛快,就跟背後隨時會有人追來一樣:“我是因爲和真正的‘海之總督’比較像,才被胡安.奧羅和漁業公會那幫人挑選來假冒‘海之總督’一年,免得讓漁民海商們知道他們犯了大錯,出現紕漏,導致祈海儀式失敗,這是最近幾百年都未有過的事情。
“我知道了這個秘密,他們肯定不會讓我活着離開,等到‘海之總督’交接儀式完成,進入守夜環節,我肯定會被殺死。
我根本不想假冒‘海之總督’的,這是對大海的褻瀆,但他們拿槍指着我,告訴我他們已經殺掉了一個不願意配合他們的人。
“教會和政府都不願意管漁業公會的事情,你是唯一一個敢闖‘海之總督’府邸,拿槍恐嚇胡安.奧羅的人,我只能向你求助,這一年裡,我也攢了不少金錢,可以都給你,10萬金裡索!
“這幾天,我聽說過你的事蹟,我相信你有這個實力,我懇求您幫助我!”
受教育程度不低啊.…….盧米安看着已寫完的那三張便籤紙,覺得假“海之總督”無論是語法,還是用詞,都不像普通的漁民、小販和工人。
呼..…寫完所求和原因後,假“海之總督”放下了那根吸水鋼筆,將滿是高原語單詞的三張便籤紙推給了盧米安。
盧米安只掃了一眼,就斟酌着用高原語單詞加肢體語言道:“幫助?”
“你,家人呢?”
假“海之總督”趕緊寫下了回答:“我父母在前幾年就去世,沒別的親人了,我原本是漁業公司的職員。”
難怪胡安.奧羅他們敢“綁架”這個人當“海之總督”,“大地母神”教會只是不管漁業公會內部的事情,真要影響到了別的市民,還是會處理的.…….盧米安擺出一副現在先問,等會再找人翻譯答案的姿態道:“侍女,懷孕?”
他這是在問“海之總督”府邸內那些侍女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有懷孕的。
假“海之總督”戴着藍色面紗,沒透出表情的變化,他右手略微顫抖地寫道:“海之總督’會得到桑塔港統治者一樣的待遇,可以隨意地指定米洛村、漁業公會和那些海商家庭的任何人當自己的侍女和守衛,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也可以直接上門,享受主人的待遇。
“我沒忍住。”
看到這裡,盧米安險些笑出聲音。
類似囚犯的狀態下,還想着做那種事情?或者,覺得自己逃不掉,肯定會死,能享受的時候趕緊享受?
假“海之總督”又寫道:“我還能對那些人收稅,強制分配他們的市場份額,他們都會聽我的,但我不敢做得太過分,否則胡安.奧羅私下裡會用柺杖抽我,威脅殺死我。”
你攢的錢就是從這裡面剋扣來的?嗯,沒有控制天氣和海潮的部分,畢竟是假的總督.…….盧米安接過了假“海之總督”新寫的便籤紙後,想了下,用蹩腳拗口的方式道:“原本,總督,哪裡?”
這是在問之前那些“海之總督”的下落。
——豐饒修會的戰鬥修女諾艾麗婭之前沒有提相關情況,不知是認爲這並不重要,還是基於某些原因不想講,亦或者,她們可能也沒有掌握對應的信息。
假“海之總督”寫道:“我不知道。“
“我只是聽一個來自米洛村的侍女提過一句話,她是胡安.奧羅的孫女,她說所有的‘海之總督’最終都會迴歸大海。”
迴歸大海……這聽起來可不是什麼好事……呵呵,你竟然指定胡安.奧羅的孫女當自己的侍女,這是想把在爺爺那裡受到的恐嚇和欺壓在孫女身上報復回來?而胡安.奧羅居然答應了,沒當面同意,私下就要回來,順便抽你一頓?胡安.奧羅和他的幾個兒子娶的都是“海之侍女”,他的孫女有一定概率是類蜥蜴怪物.…….如果你知道自己在和那麼一條人形蜥蜴上牀,會有什麼感覺?盧米安在心裡腹誹起這個假“海之總督”。
他斟酌了一下,就像完全看不懂對方寫的是什麼一樣,又改變了問題:“胡安.奧羅,厲害嗎?”
假“海之總督”突然打了個寒顫。
他飛快寫道:“他很強,他是一個怪物!他能讓人窒息死去,痛苦死去!”
寫完這段話,假“海之總督”擡頭望了眼窗外的陽光,放下吸水鋼筆,站了起來,對盧米安欠了欠身。
然後,他轉過身體,搖擺着豔麗長裙,走向了這間咖啡館的後門,離開了這裡。
他似乎是在擔心逛街時“消失”得太久,會被保鏢們懷疑。
盧米安望着他的背影,將那些便籤紙揉成團,握在了掌心。
赤紅的火光從他的指縫間滲出,又很快消失不見。
將灰燼灑入裝花束的瓶子後,盧米安端起還未喝完的託萊爾咖啡,輕輕抿了一口。
他思緒飛快轉動,分析起自己最關心的那部分信息:“剛纔那個假貨說的都是真的嗎?他作爲普通人,能找到機會擺脫‘保鏢’,溜到我這裡來,會不會有胡安.奧羅等人的私下授意,爲的是給我挖個陷阱,等着我跳?”
“愚人節’的惡作劇裡,訂製的、沒有非凡能力的金戒指被藏入了羔羊體內,而後者作爲祭品被帶到了‘海之總督’的船上......
“愚人節’應該是要用這枚戒指取代什麼,有枚和它一樣的祭祀戒指?
“去年那位候任的‘海之總督’之所以失敗,是因爲關鍵的祭祀戒指變成了假貨,沒法發揮作用?
“這說明,那條特製的船上有‘愚人節’的核心成員或者他們發展的手下,否則不可能瞞過漁業公會的委員們,不知不覺把重要物品替換掉。
“據目前收穫的情報,那條船的水手不多,乘客更是隻有‘海之總督’、四名‘海之侍女’和負責引導他們舉行儀式的幾個人,這裡面,誰會是‘愚人節’相關?“
“漁業公會事後肯定有做排查,也不知道有沒有結論...…
“不排除那個死掉的‘海之總督’是‘愚人節’相關的可能,因爲他也許被徹底愚弄了,以爲更換掉戒指,讓儀式失敗,自己就不用和以前那些‘海之總督’一樣最終迴歸大海了,結果,‘吟遊詩人’、‘瘋女’和‘鹹蛋超人’根本沒想管他的死活….
“愚人節’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單純的惡作劇,取悅自己,還是有深層次的意圖?”
“普通的‘愚人節’成員或許只是單純地尋求逗樂自己的事情,核心那幾位嘛,真真假假總是摻在一起.....”
在咖啡館內坐到太陽快要落至地平線下,盧米安才戴上那頂草帽,慢悠悠返回了索洛旅館。
深夜,盧加諾從酒吧回來,帶着酒氣,湊至盧米安身旁道:“我找那些冒險家、賞金獵人打聽過了巴特納和他的情人,他們都說最近幾天沒見過他們兩個人。“
“他們一到桑塔港就跟消失了一樣。”
消失?諾爾菲作爲“海之侍女”的孩子,如果只是迴歸桑塔港,迴歸漁業公會,不會這麼神神秘秘……她想針對祈海儀式做點什麼,並且說服了巴特納?結果,一回來就被盯上了?她也許知道不少……我現在沒法親自出面找他們,大冒險家身份最近得多露面……盧加諾不是太可靠……諾艾麗婭這位修女呢?盧米安腦海內閃過了一系列的推測。
思緒電轉間,他突然知道自己該找那位“寶劍騎士”幫什麼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