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卻見寶兒一巴掌抽了過去,那手勢竟出奇得自然,想也便知這小兒早已慣了出手傷人。巴掌結結實實落在了赫連徽墨的左臉上,別道這七八歲的孩子人小,力道卻真真不小,雖不至於將人打翻在地,那白皙光潔的臉上卻是瞬間現出了幾道手印子。

衆人眼見二皇子掌摑十一王爺,一時也呆了,只那老嬤嬤依舊陰陽怪氣道來,“哎呦,二皇子啊,您怎麼打了十一王爺啊,要是皇上知道了,又該責罰你了。”言下之意倒是半分責怪也無,只擔心這二皇子因此受了罰。

孰料那寶兒卻是有恃無恐,斜睨一眼,“怕什麼,父皇才捨不得責罰我呢,便是父皇責罰,不過是說兩句,又能如何?”這赫連靜揚聰明伶俐自是不輸人,文采韜略也爲赫連帛仁所讚賞,雖只是幾歲大的孩子,赫連帛仁卻早有意立他爲太子,也因着這個緣故更是無人敢惹這皇宮裡的小霸王。

赫連徽墨緩緩站起身,也並未伸手去撫那火辣辣的臉龐,只微微擡起頭望着寶兒,竟是一笑,“你不哭了也便罷了。”說罷轉身便走,卻不料那寶兒竟伸手扯住了他,臉上驕橫之色不改,嚷道,“你還沒有給我叩頭認錯呢,想走?”

“叩頭認錯?”赫連徽墨蹙了眉,原本不與他小孩子計較了,不想這黃毛小兒還不知進退,“你如若不叩頭,我便打到你認錯!”說罷卻是從腰後的小挎包裡抽了細長一根皮鞭來,在地上狠狠一抽打,發出驚人的聲響來。

“二皇子!”衆人驚呼出聲卻偏又無人敢攔。二皇子的脾性最是狠毒,這一根牛皮鞭子還浸了辣油,只要被它傷了,那傷口便是火燒一般,痛徹心扉,二皇子自得了這鞭子,動輒抽打宮人,隨伺的宮人竟是人人身上帶傷。

再次將皮鞭抽打在地上,爆裂出的聲響震得衆人紛紛退讓,寶兒洋洋得意地瞧着赫連徽墨,這所謂的皇叔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見了這陣勢還不低頭?

赫連徽墨眉頭更緊,也不作聲,只淡淡看着眼前跋扈的寶兒。許是他過於淡漠的表情更激得寶兒發了怒,恨恨地甩開了手,一鞭子抽向赫連徽墨。

赫連徽墨下意識地側轉了身子,那鞭子便狠狠落在了他背上,不知這鞭子還有什麼手腳,一擊之下衣衫竟破裂開來,那浸漬了辣油的鞭子便自脊背上颳了好長一道口子來。

肌膚破裂,血緩緩溢出,衆人看了皆不敢作聲,也不敢上前替他查看傷勢,但見那寶兒第二鞭已經再次抽將過去。

“寶兒!住手!”這一鞭子落在身上的時候,赫連帛仁正自物華宮內快步走來,趕到赫連徽墨跟前,見他竟鞭傷連連,不由得臉色一沉,朝那寶兒厲聲道,“赫連靜揚,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鞭撻十一皇叔?你皮癢了不是?”又指那些宮人,肅聲道,“你們便是如此照料二皇子的麼?竟縱他行兇?來人——將這些無用的東西拖下去杖刑五十!”一句話將寶兒的過錯全推到了宮人身上,便是責罰也是由他們擔着。

宮人哭喊着被侍衛拖了去,寶兒也從未見赫連帛仁這般嚴厲待他,一時委屈,淚珠子在眼睛裡打着轉,小嘴一癟,“父皇,寶兒錯了,寶兒知道做錯了,您不要生氣了,寶兒無視尊長,冒犯了十一皇叔,還請父皇責罰寶兒吧。”說着便跪在了赫連帛仁跟前,見赫連帛仁臉色依舊冷冷的,便將目光轉向赫連徽墨,“十一皇叔,寶兒向您賠罪了,今日寶兒無理至極,實在也是無顏請皇叔原諒,就請十一皇叔責罰寶兒吧!”言罷只一雙含淚雙眸盯着赫連徽墨,若不曾發生方纔的事,任是誰也會覺得這寶兒楚楚可憐,便是千般不是也不能責怪於他。

赫連徽墨也知赫連帛仁不過是做個樣子,這般寵愛的兒子犯了點錯又怎捨得認真動氣?不過是找個臺階下罷了。因此拉起那寶兒,又對赫連帛仁道,“皇兄,不過是一點小事,寶兒年紀小,您便也不要動氣了。”赫連帛仁依舊一副動怒的模樣,“徽墨你不必爲他求情,他真是被皇后給寵壞了,凡事不知道分寸,今日必定是要重重責罰的。”

見皇帝不依不饒的,赫連徽墨只得跪下,“皇兄,您若是執意責罰寶兒,便連徽墨一同責罰。”赫連帛仁忙將他拉起,嗔怪道,“徽墨,你這是何苦,你瞧你這傷……都是這逆子作孽呢,怎能這麼輕饒了他?”背上傷口有辣油滲入,更是痛楚非常,臉上指印猶在,屈辱自難以言盡,赫連徽墨慘白着臉,口氣卻更是放柔了,“皇兄,求您饒恕了寶兒!”若今日真個將這寶兒重重責罰了,來日不定是個什麼處境,便是再屈辱也得要保全了這赫連靜揚。

赫連帛仁便也就嘆了氣,正是無奈之意,“既你如此說了,我若是再責罰他倒拂了你的好意。”一邊扭頭厲聲喝那寶兒,“還不予十一皇叔道謝?若非十一皇叔代你求情,朕定不饒你!”寶兒便忙上前恭敬行禮,“多謝十一皇叔!”

“朕即刻命人替你看傷去,相海,送十一王爺回去休養!”好一副仁愛兄長的模樣,赫連徽墨微微一笑,“皇兄,徽墨自行回去便是,不過是些小傷。”本欲再次相讓,見赫連徽墨抿緊了脣,正是固執的模樣,想來也是因着今日受辱之事不願與人多言,便也罷了,“那好,徽墨你自己當心着點,稍後便請太醫予你療傷。”點頭謝恩,赫連徽墨也未多言,轉身離去。

這一路滿是思慮,止了步子才發覺人站在司藥監門前,猶疑着,便退了幾步,正欲轉身離開,卻聽門內傳來暮蓮清冽如常的聲音,“徽墨?怎麼來了又要走?”

赫連徽墨望那走到門前悄然而立的暮蓮,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正是最爲狼狽的光景,如何看得?倒是暮蓮已然走了出來,見他臉上的指印,不由輕呼起來,“怎麼竟會如此?誰打了你?”赫連徽墨忙捂住那印子,不想讓她看了去,暮蓮卻是拿開了他的手,指頭輕輕去觸那紅紅的印子,聲音微顫,“很疼吧?”她手指觸來本是有些痛的,但見她蹙緊了雙眉,一雙眸子透出傷來,便也不覺如何疼了,只道,“不妨事的,只是與人有些小誤會罷了。”

暮蓮拉了他的手,往司藥監裡走,“我有清涼鎮痛的藥油,擦上便不會疼了。”誰知這一拉扯,雖是輕柔,也依舊是牽動了背後的傷,赫連徽墨身子一頓,便不得動彈。暮蓮忙看那傷口,正是兩道翻卷了皮肉,血淋淋的口子。

一滴淚珠子瞬間打在了赫連徽墨的手背上。